52楼花瓣雨
(LOVE)
发表于 2010-1-26 09:46
只看此人
下葬的时候,晴朗的天空已有大片厚重的云层,太阳不时被遮挡,阳光从头顶上空有巨大光柱倾泻下来,一束束倾泻而下,就像是为二个小生命铺开了天堂的路,孩子,快去吧!别误了时辰!天堂里有很多亲人在等你们,别迷路啊,顺着光柱走啊!
那些光柱给了外婆巨大的慰藉,她相信这个世上是有一种力量的,它超越了世间的所有力量,它主宰人间并且公正无私。
外婆是坚韧的,她收起眼泪,折叠好伤痛,又继续生活下去。她从来不心灰意冷,从来不万念俱灰。她的世界永远是平和自若、清洁无垢。
但自此之后,外婆开始抽烟,每日一根,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她晚年。她毫无烟瘾。我记得解放后她一直是抽《大前门》,最便宜的一种。八十年代后有人送万宝路、熊猫等牌子给她,她转送其他人。她的一生只抽一种烟,最廉价的《大前门》。她每日必抽一根,抽烟的时候是沉默的,谁叫她她都不答应。她的眼神停留在遥远的遥远的过去,我们无法到达触摸的地方。烟雾中,外婆端坐着,抽烟的姿势不像电影中的女人那么优美,她只是木然地抽着,她需要这支烟支撑她继续活下去,快乐地活下去。在袅袅烟雾里,她有了自己的世界,不被打扰,可以安然走进她所爱所留恋的空间,有她喜爱的栀子花不知疲倦地日夜开放,家乡常常去洗衣服的那个湖,有人曾看见龙在那里大口大口地汲水。母亲的墓地,上面开着许许多多细小密密的野花。夏天有蟋蟀在叫,jujujuju,夏夜的歌声,清凉的热烈的。
外婆对二个孩子之死没有抱怨过婆婆半句,但婆婆总是耿耿于怀。只要外婆稍不开心,或有什么事烦心,或说了什么话,婆婆总能把这些表情动作言语和外婆对她的不满联系在一起。于是她常对邻居们诉苦,是她自己孩子短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年纪一大把还要照顾二个小猴子,多少吃力。弄出事情来了,都是我不好。我这个老太婆苦命啊。养了儿子,死了老头子,儿子讨了媳妇,和媳妇一样眼中没有老娘,欺负我,我苦啊……。出嫁的女儿回来,她也这么说。于是姐妹们也讨厌起外婆来了,都不再称她兰妹子,只叫她“小山东”,在他们眼里北方人都是山东人,啃大蒜的山东人。其实那个时候外婆的上海话讲得非常流利,完全是标准上海口音,比他们都好。我外公一辈子也没讲出字正腔圆的上海话,永远带着苏北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