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楼花瓣雨
(LOVE)
发表于 2010-1-25 09:04
只看此人
永远的外婆
在令人绝望的希望中,我在房间每个角落寻找她,我找不到她。
我来到她永恒的边缘,这里万物不灭。无论是希望是欢乐,
还是从泪眼中看见的面容。
让我在宇宙的圆满里,
感受一次那失去的温馨触摸吧
------泰戈尔
外婆的一生中有很多传奇的事,最早的一件是发生在她十一岁的时候。
外婆的故乡是河北省一个偏僻小村。三岁时母亲病逝,走的那天早晨紧紧拉着女儿幼小瘦骨嶙嶙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劲,但还是慢慢地软下去、软下去。
几年后后母进了家门成了外婆的妈妈。新来的妈妈不年轻也不漂亮,是穷人家的女子。一个家重又变得完整,如塌下的部分墙砖给补上了,风不能再透进来。只是父亲关照女儿,不许再提生母的事。从此生母的影子也被擦净,连回忆都消失。只有那只手,想要握紧外婆的手,渐渐无力垂落的手,被打印在她的心里,像一张模糊不清的陈年底片。
后妈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也不阴湿毒辣。只是坚持不让外婆上学,不管外婆哭闹多少回都没得商量。后妈很快生下了自己的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外婆便担当起了照看弟弟妹妹的工作。从早到晚,没有一刻停息。读书的念头早就打消了,只是每次带弟妹出去玩时,总爱躲在学堂的墙角跟。就算听几句朗朗书声也算是安慰。
十一岁那年,由于家乡大旱,稻谷颗粒无收,年轻健壮的父亲终于下决心离开故乡,迁去上海。对于年幼的外婆来说,离开家乡是一件天大的事,很慎重很慎重。于是在走之前,她在河边早早洗完衣服,拿着帮地主家干活偷偷换来的一小袋米去了后山的一座尼姑庙。
尼姑庙是东边山头上的一座小庙,都是一些穷苦人家的女子迫于生计出家向佛。但这个庙被维持得干净妥帖,香火不断。庙的后院种着一颗颗大枣树,树下有一口天井。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口井就成了圣物。有些人去卜卦,问个吉凶,只要看一下那个深井就明白了。幽幽古井会显示出一张动态的画面,预示神秘的未来。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在那里预测自己的命运,很多人在井口看了大半个时辰,只看见井水深深绿绿,沉默无语。
外婆在离开家乡前心神不安,想要偷窥一下自己的未来。大上海,对于小小的孩子来说像另一重世界,路途遥远,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返乡。
尼姑们看外婆独自上山来敲院门很是惊讶,但什么也没多问。接过外婆手中的米袋子,让她在观音像前上一炷香,连磕三个头。然后领着她进了无人的后院,告诉她先在井前拜拜,心里默念想要询问之事,然后才能去看井,急不得。看得见看不见,能看见什么都是天意,不可轻易告诉旁人。说完尼姑就走开了。后院静悄悄的。偶尔有风拂动枣树叶片。那天没有太阳,天地黄黄。
十一岁的外婆已经很懂事了,失去母爱的孩子总是特别敏锐,为了少挨骂少挨打,像警惕的鹿时时观察四周动静,懂得随时做出正确迅即的判断。外婆按照尼姑的指示,小心谨慎一步一曲地做着。最后探出头看井。外婆回忆这段往事时神情激动,眼睛晶亮通透,这个世界真的是有神奇的东西啊,难以置信。千真万确我看到了那深不可测的古井里的画面。很多人交了许多香火钱,还是什么也看不到。但是那天我真的看到了。
井里只有一个画面,一座四人抬的花轿,能闻得见香气的桃红,上面绣着开得满满的结丝瓜的黄花,底下一排绿色穗子。桥夫在走,轿在动,穗子在摇,一切都是热闹的喜庆的,可是奇怪,为什么花桥下有一双脚在走?凭直觉,外婆知道那是她的脚。花轿没有底,人是站着跟着轿走。外婆年老的时候说,这就是我的命,一分一毫都不差。花轿上绣的花不是牡丹不是凤凰,是丝瓜花。小轿子看得好看又体面,里面的辛苦只有坐轿子的人自己最清楚。
[ 本帖最后由 花瓣雨 于 2010-1-25 09:0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