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楼家有二宝
(......)
发表于 2006-5-8 22:46
只看此人
我儿惟楚 2
一
惟楚把睡觉看成一件重要的事来做。照他的讲法:“爸爸,侬晓得哇?我每天很辛苦的,要上学,要吃饭,还要睡觉呢! 哎……”
很辛苦的事当然要很认真地对待,免得祖宗觉得现在的孩子已经礼崩乐坏。惟楚睡觉有一系列复杂而完整的仪式:先是要洗脸洗脚,撒泡睡前尿,再是换上“妈咪宝贝”,套上连体睡袍,喝上一大碗牛奶,再用清水漱口。舒舒服服地躺倒后,照例要爸爸讲上一个故事,妈妈唱上一首歌,然后抓起块纱布,贪婪地深呼吸几口(惟楚自小有拿着纱布睡觉的习惯),我们关上灯,说: “Good night!”,他同样地回应。 我们又说:“See you tomorrow!”, 他也是大声地叫:“See you tomorrow!”。
“I love you!” 我们又说。书上说,要毫不吝惜地告诉孩子我们爱他,我们呐于用母语表达,换种讲法,自己听起来颇为流利,且不突兀。
他轻轻地道:“I love you two(too).” 有时候他会瞄我一眼,我在想,他不见得知道 I love you too 和 I love you two的区别,说不定哪天他会冒出一个 I love you three 乃至 I love you four。 我不知道。但他是真心热爱父母和弟弟,这是流露无疑的。
通常念完这些咒语,他已经是迷迷糊糊,我们掩上门,蹑手蹑脚地下楼。耳朵竖得高高地,因为好多次,惟楚会再石破天惊地大喊一声:“睏好一点噢!”。怕吵醒惟扬,我吸一口气,几个起落就蹿上楼梯,人胖,脚掌都是肉,声势虽然惊人,倒也是悄无声息。轻轻地溜到他的门口,低低地说:“侬也睏好一点噢!”
二
我记得是在01年4月1日,我们知道惟楚是个男孩子。第一次有孩子,不懂,医生帮我们照过超声波后,笑眯眯问我们是否介意现在就知道孩子的性别,还是将来留作惊喜。这是一个我们没有想过的问题,有点手足无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那位老兄体现了一种惊人的无趣的直率,丝毫没有卖关子的想法:“It is a boy!”.
我觉得他的声波快过了我的脑波,很久才慢慢地意识到“It is a boy!”对我的意思。 我有个儿子了? 哈哈! 真的?医生继续在屏幕上比划着: “This is the thigh, ….., chin, …….elbow……”, 我仔细分辨着。医生看我们一脸的茫然,干脆画了一个箭头指向一个火柴头一样大小,茶壶嘴一样形状的东西,在旁边打下一串字:“It is a boy!”.
我继续思想着:我有个儿子了? 哈哈! 真的?我的脸高僧入定般的从容,心象猿猴般的躁动,一个筋斗,翻到十万八千里外,立在云端,故作镇静地看着屏幕上的儿子,一个蠕动着的灰白的鸡蛋大小的东西。他的心脏有节奏地跳动着,通过麦克风传出来,沉闷而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就象广目天王的玉琵琶的弦音,动人心魄。
我本无所谓生个男孩还是女孩,但我一直相信父子之间有一种极为特殊的纽带,是一种更完整的传承。
三
以后大凡有人问,生儿子有什么不同,我总是说,一样,一样,我确实这么认为。 惟扬出生后,有个小女孩变成了我们新的希冀。但爸爸有儿子肯定是有所不同的,至少可以带他同去厕所和澡堂子。
我怀疑惟楚在幼儿园里是自己大小便的,我看见过他很熟练地脱下和穿起裤子。 但他在家里还是照例喊一声:我要大便了! 声音不大,总是刚好让人听见。看来他深谙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先要保持沉默的道理。听到他叫的人总是一阵忙乱, 放下手中的事情,把他引到厕所去。
要是在出门在外,陪他上厕所的肯定是我。 我比较喜欢肯德基和必胜客的厕所, 有专门给男孩的很低矮的立式厠盆。 里面盛着冰块和一块颜色各异的除臭球。 惟楚很一本正经地在他的厕盆里撒完尿,抖一抖。 指着那块红色的除臭球问:
“爸爸,这是什么啊?”
“是除臭球,放一个在那里,厕所里就不臭了”。
“噢….. ” 惟楚明白了。
帮他穿好裤子,我也顺便小个便。惟楚转来转去,忽然从旁边探头到我的厕盆里张望:“爸爸,为什么你的除臭球是白颜色的啊?” “是啊,白颜色也很香啊!” “噢….. ” 惟楚又明白了。 他又探头过来,这次动作幅度很大,我怀疑他是否要用鼻子凑到除臭球上闻一闻,赶紧一把拉住他。他已经完成了一个深呼吸,抬起头来,认真地说:“真香啊!”
他妈妈一直试图纠正他,其实世界没有那么美好:爸爸的脚很臭,袜子也不香,厕所也不是很好玩的地方,但一直未遂。 他还是坚持要闯进来,即使是我洗澡的时候:
他怯生生地对我说:“爸爸,我陪你洗澡好吗? 我们可以讲讲话!”
“好啊, 但我要把浴帘拉上,否则都是水!”
于是我们开始聊他幼儿园的事情, 聊他的同学,肖龙余,孔瑞棋,徐允圣,琴琴,妮妮。 他靠在浴室的墙上,轻松而不羁。 每次要讲话时,就把头伸进浴帘里, 发完言再缩回去。 他沉溺于他的世界里,唠叨着学校里的趣闻轶事,眉毛一挑:“爸爸,侬晓得哇?……”
自他出生起,他妈妈就教导我和孩子说话的几个要素:
一, 要看着他们的眼睛讲话。
二, 要蹲下来,或把他们放到和你一样高的地方讲话,以便他们有心理上的平等。
三, 要用自然的语调和他们讲话, 不要学孩子的腔调说话。
我认为对极,惟楚能和我们做朋友间的对话,得益于妈妈的教导。在烟雾缭绕中,父与子进行着“老友”般的交流,轻松而惬意。
有一次,他连老友的界限也打破了:他头伸进浴帘,发完言后,没来由地加了一句:“爸爸大屁股! ” 我哈哈大笑。 他更放肆起来, 加了一句:“爸爸Big Butt!”
“你是什么Butt? ”我问。“我是Small Butt”, “弟弟呢?”“弟弟No Butt!”。 他一脸灿烂地笑。
四
惟楚热爱他身边的事物,毫不吝惜他的真心地赞美。不管是弟弟刚洗过的头发,妈妈刚做的热气腾腾的饭菜,公园里春天开放的明艳的玉兰,他都不乏溢美之辞。但他极少主动夸奖父亲,必须通过一系列的主谓语互动来引导他:
“惟楚小英雄!”“爸爸大英雄! ”他头也不回。
“小狮子! ” “大狮子!”,他对着妈妈又加上一句:“女狮子!”他太精于玩这种游戏。惟扬出生后,他把自己升级为狮子哥哥。“惟扬才是小狮子!”他纠正说。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儿子”。 该句式太长,惟楚一下子反应不上来,他顿一顿,认真地一字一字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爸爸!”
“从来没有一个父亲有比你更好的儿子!”该句式太过复杂,惟楚一怔,答不上话来,低下头,有点羞赧。
“从来没有一个父亲有比你更好的儿子!”我想。 不管他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