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雁 转自自然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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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对乡村教育问题思考颇多,疑惑也颇多。
其中一个激发点是怒江。在怒江之行中,面对当地人的贫穷困乏和善良拙朴,我的最深感受是:怒江“战役”的确必须从外围逐步移向本地,从突击战转向长期战了,窃以为合作社式的生态旅游模式和本土教育应是当地长期发展的关键,后者更是基础之基础,但传统的教育模式,在怒江未必合适。
另外的一个激发点,源于近来频频接触的做乡村教育的组织和个人们。
一个是著名的安徽复兴学校及现今的复新学校,在上海遇到先后创办复兴和复新的殷永纯,在广州见到他曾经的战友赵志雄,而另一关键人物衡理去年就参加了我们的草根NGO培训,彼此做了不少交流;另一个是这次广州草根NGOs培训中相遇的广州“灯塔计划”,它是广州目前最活跃并以“零成本运作”著称的(城市向乡村)义务教育团体,
“方向引领一生”是这群理想主义青年的口号;另外还有华德福教育和它在中国的代表、极具传奇色彩的卢安克,虽然未曾谋面,但他们分别在上海和广州参加了我的同事们组织的青年茶会和绿色沙龙活动,以独特的教育研究方法和思路,激起诸多关注和思考。
以上的三群人,从某种程度上都是“外来精英”,他们怀带着自身对教育的独特理念和激情,以不同方式和深度嵌入贫困农村,一步步行走和探索着异于主流的乡村教育模式。
复新的殷永纯对我说,他们的最低理想是教育扶贫 (扶当地教育的贫,扶经济的);最高理想是让教育美起来,轻松起来,粉碎它的功利性、私有性,让教育自然化。他们认为教做人要先于教实用知识,他们的口号是“到贫困的地方去”。在复兴失败后,复新的思路是将自己培养成一个教学志愿者培训中心,然后以此为基地向贫困的地方输送高素质的教学志愿者。
而灯塔“方向引领一生”的理念是:文化知识的贫乏,意识观念的落后,思维方式的缺陷,都不是单纯的财物捐助可以彻底解决的。受过良好教育的义工是合适的载体,用自己的言传身教,为孩子们的心灵开启一扇明亮的窗户,孩子以义工为榜样,努力实现心中的理想和生活的追求。
华德福机构有一整套长期发展而来的教育哲学和方法,它在教育中强调孩子的天性和和自然的紧密联系。华德福认为一个学校叫不叫“华德福学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学校的老师是不是在教育上发挥想象力,是不是勇敢地追求真理,是不是对学生心理健康负责任,而且学校是不是让老师们自由地发挥这些。
它的代表卢安克是在中国最贫困的乡村做教学实验来研究适合中国人的注重孩子天性的教育方法。他不想研究一种只适合聪明学生和富裕地方的教育,而想研究一种适合所有小孩的新教育方法。因此,他认为只有研究对象是最不合适的学生,研究出来的方法才能是适合每一种学生的。所以他要在中国最穷、最偏僻的地方去研究。他的研究不是为了经济的需要服务,而是为了学生心理的需要服务。
在这三个组织和它们的代表人物身上,我们看到了与传统教育模式卓然不同的闪光(广州的绿色希望青年沙龙则称之为“后希望工程时代的新乡村教育”),当然三者间也有内在的不同和特点,其中更包含着诸多艰苦和潜在问题。
三者进行的都是“低成本”甚至“零成本”运作,似乎立意要走一种主流所以为不可能的道路。(这里的华德福主要指以卢安克活动为主的大陆华德福,而非香港的华德福基金会)
比之华德福这个机构,复新学校和灯塔似乎更“原生态”,它们还没有“合法”的组织模式,也尚未形成很系统的教育思想,虽然已有足够坚定的信仰和理想精神。在这两个团队里,首领和中坚志愿者成为乡村学生的某种精神领袖或引路者,但是这些引路人本身又非常之年轻(也或者因此他们才保留着那么火热的一种理想情绪?)、尚在自我成长和完善中:复新学校志愿老师中只有一人超过30岁,殷永纯27岁;灯塔的义教则大多是大学生。
卢安克背后是华德福机构的一套非常完善的教育体系和哲学,而他在实际运作中更像是一种个人行为,当地人只看到他一个人,他没有“组织”,更近似个体苦行般的生命和价值体验,他的教育研究和实践活动,是“为人类”的普适教育状况所做的努力,和殷永纯们不同,也可能因为是一个外国人,他不太去考虑制度的改变,也不考虑当地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在这个层面上,他在任何一个村庄都没有什么差别,他会一样按照自己的理念去做自己的试验、活动和研究,他也可能会在需要的时候随时离开所在的村庄。
而在对当地的深入程度上,卢安克和复新比之灯塔要走得“深”一些,他们长年在乡村待下来,不同的是复新的殷永纯们住在自己开拓出的乡村学校里,卢安克直接住在乡村社区里。灯塔因为经费和志愿者招募困难的原因,最终放弃了长期蹲点支教的模式,而转向大学生为主的短期(暑假等)支教,但这种“不足”也使他们数百人的志愿者队伍远远大于复新的十余人规模。
……
由以上这些,我主要有如下几点思考和疑惑:
a) 外来精英的介入方式:志愿者需要长期驻入乡村吗?需要深入当地社区并关注当地的发展问题吗?
一种观点是,什么形态都可以存在,不必苛求,在目前乡村教育的困境下,只要做,总比不做好;但另外的观点认为,像教育这样影响深远和敏感的领域,没有准备好就不要做,他们对目前一些乡村教育实践的质疑在于,因为志愿者的流动性、时限性和随意性,如何保证长期可持续性?如何保证教育理念的深入和本土化?
b) 乡村教育实践和本土文化传统的关系:上面谈到的三群实践者似乎更多是为了在当地实践自己既有的教育理念,而发动当地人参与并且将本土文化和传统纳入的想法并不明显,这种思路,是否还是以一种在城市中反思出来的进步思想来单向度改变农村人?普适的教育和乡村教育,两者完全是一回事吗?乡村教育是否具有并需要不同于普适教育的根本特质?
c) 再引申上一个问题,为着更深入更持续的效果,乡村教育的发展是纯粹限于教育/学校的这个空间,还是也要关注当地乡村社区的整体营造?如果这样,外来精英是否需要更成熟系统的思想,以及更多元的领域介入?
由是突然想到晏阳初数十年前的实践和今天的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当然话就长了,等更了解这一块的朋友们补充探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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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华德福 于 2006-12-5 12:5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