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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ljj 于 2012-7-8 11:01 发表
董郁玉为《纽约时报》撰稿 2012年07月04日
《纽约时报》专栏作者托马斯·弗里德曼2006年发表的一篇文章令我印象深刻。在这篇以众多人名开始,又以众多人名结束的文章里,弗里德曼讲述了他参加女儿高中毕业典 ...
我老爸刚为纽约时报中文网写了一篇文章:《我要送儿子去美国读大学》
见本贴6F。我就是文章中提到的那个儿子。
文章我读了一遍,感觉惊异。已经开始丢三忘四的老爸,絮叨起我同学的事情,记忆准确,如数家珍,其中有的同学出国的事情,我好像只在吃饭的时候提过一句。看来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
不管怎样,我把这篇文章转给了文中提到过的已经在国外读高中的几位同学。其中一位同学(我中考那年的崇文区状元)回信给我,说经过一年的国外学习,她的观念已经发生了变化,“原来只想着能上一所排名靠前的大学”,“现在想的是要努力做自己想做的事”。
对她观念发生的变化,我一点都不奇怪。这就像我在美国读书的那段时间(2006-2007年,小学六年级)发生了许多变化一样。但是,在美国的时候,对将来要在哪里读大学的问题,我并没有确定的想法。尽管我的“忘年之友”、几位来自北大、清华等中国名校的哈佛博士生不止一次地劝我,“一定要出来读大学”,并告诉我说“出来之后才知道大学的时间浪费太多了”……但是,我对当时看来还很遥远的问题根本没有什么概念。
那时,我主要忙于应付美国学校的功课。都说美国的学校课业负担轻,功课不紧张。但这要看从哪个角度讲。数学课,一学年下来也没有几次作业,确实不具太高挑战性。但是,我在的学校有一个作业天天都有,那就是读书笔记。这个作业要天天写,老师每周都要检查。
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可以用国内语文课上的“读后感”模板来应付读书笔记,也就是一般先把书中内容梗概写一下,再写几句心得便可。哪知道,老师的“朱笔御批”(书法直逼英文狂草,极难辨认)总是问题一大堆。这些问题对我而言,简直“太伤自尊了”。我实在弄不懂,他的那些问题和我读过的书有什么关系。大概在头几十篇读书笔记中,老师几乎在每一篇批语中,都写着“我需要你的reaction”,“你的thought呢”,“你的idea是什么”,“给我你的viewpoint”……你的,你的,你的;我的,我的,我的。书读到这个份上,才知道看别人的书,为的是生产自己的想法。
我老爸在和批改我读书笔记的老师面谈时(类似中国家长会,但谈学生情况都是一对一面谈),曾委婉地请老师对我读书笔记的用词、句式和语法等“多加指点”。老爸事后说,老师对他说的一番话,让他觉得“不好意思”(我理解那其实就是无地自容的意思哈)。老师对老爸说,不要担心一夫的英语(语法),书看多了,错误自然就少了;不会说话的人少,不会思想的人多……
这些话让我明白了,我每天的作业,其实就是在教我思考,启发我思考,“逼迫”我思考。为了完成这种要有自己的reaction、thought、idea和viewpoint的作业,我不得不看更多的书,上网找更多的资料。慢慢地,“朱笔御批”中的内容变成了“商榷”和探讨,而有时则干脆是我的名字后面加上两个英文单词:“Great job(非常好)”。天天读书“写作”的结果,就是我在插班的第一个学期末,不仅在数学和科学,而且在戏剧等全部八门功课上,都得到了A。
那种每天都需要你用创意去完成作业的生活在回国之后中断了。先是我发现在美国我一天登陆无数次、几乎所有学生都离不开的维基百科网上不了。这个严酷的事实,令我无法想象,如果没有维基百科,我将怎样面对今后的作业。我曾听老爸在和别人聊天时说,回国后不长时间,他遇到了一个已经当了部长的北大校友,问他,该怎么向一个孩子解释这个国家为什么要封锁维基百科网?
大概就是在这次谈话过后不久,维基解封了。这件事,肯定与我老爸的牢骚没什么关系。但是,我也敢肯定,那个与负责此事有关的“校友”,在决定解封维基时,不会投反对票。谢谢您啦,那位伯伯!
维基解封了。但我发现维基也用不着了。因为我每天的作业都是有“标答”的,根本不用劳维基的大驾。我的作业中,也让你看“四大名著”,但这些阅读,与其说是让你从阅读中发现什么,创造什么,还不如说是为了让你记住某些“别人”希望“教化”你的几点结论性教条。对这样的阅读,我从来也不勉强,宁可在此失分。
在主动“失分”方面,还有更生猛的同学。进入初中三年级,中考的压力日增。老师出了个作文题目:“初三”。我的一个同学(就是老爸文章中说被新泽西一所中学录取的那位),“勇敢地”以此为题描述了他在大年“初三”那天的快乐生活。当然,在老师进行讲评的时候,他可没从他这个另类创意中得到什么快乐。
我们的考题中,也有看似需要“创意”的题目。一次,高一政治考试中,一个题目需要“谈谈你的看法”。在试卷讲评时,老师“爱怜”地对在这个题目上汪洋恣肆却没得分的同学说:“孩子,你真的以为要你谈什么看法呀?!”在同学们心领神会的暗笑中,这些将来几乎肯定都会进入中国重点大学的“精英”,自然而然地给“标答”和“自己的看法”找到了各自的位置。
来看这道题目:“请对比西奥多·罗斯福与伍德罗·威尔逊的外交政策”。再看这个:“请分析18世纪80年代的政治、经济和外交危机是怎样影响美国1787宪法中的条款的”。这两个题目,是我准备AP(Advanced Placement)美国历史科目考试时需要思考的几百个类似题目中的两个。这种题目,在教科书中是无法找到“标答”的,仅罗列史实也是不行的。
我知道,如果要回答“对比毛泽东与邓小平的外交政策”的问题,尤其是要对政策和人物作出“谈谈你的看法”的评价时,那是需要一定资格的。但是,试想,一个从中学时代起,就要对国家的外交政策不断发表看法的人,和一个进入外交部门才知道外交为何物的人,在对世界大势和国家利益的判断上,哪一个更有可能把握得恰当一些?
需要创意的思考,在国内学校属非主流。为SAT备考,为AP备考,我都是利用高一和高二期间免修英语课的时间。即便如此,你也必须时刻警惕着,不能让那些激荡你大脑的问题闯入“标答”的地盘。在学校,我们的“研究性学习”项目还只有2个必修的学分。而类似(引自剑桥大学国际考试局的)SDP(Skills Development Programme)等培养批判性思维、激发创意的课程,在我们学校也只是被列为选修课,而在其他学校,类似这样的课程,可能都没有被列入选修课表。好在当我和几位同学参加完在田纳西大学举行的DI(Destination Imagination)全球总决赛后,我知道了一个地方的非主流,在另外的地方可能就是主流。
上次出国前,一个“海归”姐姐对我说:“千万别以为到了美国就自然会说英语。”这句话,我记住了。同样,我知道,到美国读大学,也并不一定就会用好美国的教育资源。我老爸把我送出国门,修行当在我个人啦。
董一夫是北京四中学生,即将升入高三年级。
http://cn.nytimes.com/article/education/2012/07/17/cc17dongyif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