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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徒] 音乐与神学:随想一则

音乐与神学:随想一则

音乐与神学:随想一则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231e4240102ekus.html

《传扬》福音杂志vol.44(2013,6)首发

颜新恩


         当你认真观察一间教会使用的音乐,就不难了解教会的基本神学取向。或传统或前卫,或含蓄或张扬,都是一些观念的表达。对基督徒而言,音乐的主要功能是一种载体,为了传达信念、感受或某些信息。

         宗教改革不只是教会神学与体制的革新(reform),也是基督教音乐史的重大转折点。其中有几个重大的因素起了重要的作用。首先,马丁路德不仅是一个圣经学者和改革运动的领袖,同时也是一位极有造诣的音乐家。他甚至规定,懂音乐的牧师候选人优先按立。其次,路德的神学思想催生了相应的音乐。我们必须留意到,他神学思想的形成,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他热烈的宗教经验,就如我们所熟知的因信称义(righteousness by faith )。因此,在路德所建立教会中,富有个人感情色彩的赞美诗(hymn)取代了当时天主教普遍使用的庄严凝重的圣咏(chant)和固定形式的弥撒曲(Mass)。和当时天主教多使用传统信条礼文不同,[1]路德更喜欢以经文编写诗歌[2],这基于他以方言翻译了圣经(早期德语)。而且,在弥撒中,会众是很少参与歌唱的,路德却开创了“短歌”的形式,带领会众参与崇拜。除了经文歌外,他也创作方言赞美诗,著名的有改教马赛曲之称的《上帝是人千古保障》(A mighty fortress is our God),以及很不同风格的《马槽歌》。

         路德的音乐主张影响深远。

        改教运动的往后五百年中,几乎没有任何一个教派在音乐上可以和路德宗(Lutheran)相提并论,即使放眼整个教会史中也属罕见。一连串音乐史上如雷贯耳的名字足以说明一切。[3]这和路德的音乐理想关系紧密。他曾经在讲道时大声疾呼,希望有一天教会可以有一流的音乐家为人民写出最好的德语的圣歌,使“上帝的话语可以更快的广为流传”。被誉为近代西方音乐之父的巴赫,他穷毕生之力,以最大的忠诚完成了路德的音乐理想。他从小就立下心志希望能够完成这个使命。果然!在他一生浩瀚的声乐作品中[4],除了极少数几首拉丁文外(如《B 小调弥撒》[5]),其他全部用德文完成。值得一提的是,巴赫从小就在拉丁文学校研习拉丁文法。不过巴赫的思想非常广博,除了路德的讲章和著作外,他对德国的敬虔主义的作品也青睐有加。在笔者的看来,巴赫不仅是一位虔诚高尚的艺术家,也是一位很好的神学家[6]。如果说,路德是神学家中的音乐家,那么巴赫就是音乐家中的神学家[7]。忽略了这一点,我们就很难真正理解巴赫。这就是为什么,他的音乐被称为“第五福音书” (Walter Blankenburg)[8]。和今天备受尊崇不同,巴赫在世时被同行视为过时,去世后50年完全被遗忘[9],直到年轻的门德尔松的出现。这位皈信新教的犹太青年力排众议,在1829年复活节前坚持上演《马太受难曲》而大获成功,被誉为“巴赫音乐的复活节”。这不是个意外。熟悉门德尔松的读者可能知道,极力传播圣经、热衷路德思想、虔诚专注的伟大音乐家中,除了巴赫外就算门德尔松了。这从他对《上帝是人千古保障》的情有独钟可见一斑[10]。和巴赫一样,门德尔松也热心创作圣乐,除了数量不菲的赞美诗和诗篇套曲,更有大型巨著清唱剧《以利亚》(Elijah)和《圣保罗》(San Paulus )。这两部作品饶富意味。旧约的以利亚和新约的保罗,这两位上帝伟大的仆人,他们都承受着同胞的非难与迫害,甚至欲处之而后快。门德尔松有着类似的处境。他出身于犹太望族[11],却改信基督教,使得家族以他为耻直至扫地出门。很多人只知道他是音乐家中的富二代(因而推导出什么音乐华丽肤浅之云云),却不知道他为基督的缘故而毅然放弃家产。但门德尔松的这两部作品,绝不只是个人抒情,而是有着深刻的神学意涵。首先,他把保罗和以利亚并列,意味着新旧约信仰的延续性(而非家人所认为的离经叛道);其次,他们作为蒙爱的 “余数”都是极度忧愤自己同胞的不信,这也是门德尔松的心境[12];最后,他作为一个传统犹太人,为什么会突然改信基督教,虽然原因不明,但也一定和保罗有类似的经验:遇见基督[13]。另外一位,受路德神学影响而写出重要作品的是勃拉姆斯,他一改安魂曲固定格式与拉丁文歌词的写作传统,而采用路德翻译的圣经,以马太第5章“哀痛的人有福”和诗篇126:5-6“流泪撒种”开始,甚至将之取名为《德语安魂曲》(Ein Deutsches Requiem)[14]。

         改教运动对音乐的影响在英语国家则发展出不同的面貌。路德宗出身的德国人亨德尔在英国用英文写作的清唱剧享有盛誉,尤其是《弥赛亚》[15]。此神曲对世界的清唱剧发展,具有不可估量的影响力[16],在英美教会更是如此。不过尽管英文神曲的作品非常多,但似乎缺少世界性声誉的作曲家。在英文圣乐史上,最广为人知的还是经文短歌或赞美诗。

         英语世界里第一位重要的圣诗作者,是被称为“现代圣诗之父”的英国诗人和神学家瓦茨(Isaac Watts, 1674 – 1748)[17]。他出身于清教徒家庭(Congregational church ,公理会),父亲曾因不从国教而两度入狱。他因为聪颖无比,15岁时,就有人愿意资助他入牛津大学深造,但前提是加入国教,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不过,后来他写的逻辑学被牛津和剑桥指定为教科书。他大约写了750首圣诗,很多到如今还是传唱不衰,最有名大概就是亨德尔为他谱曲的《普世欢腾》了。少年的司布真在父亲的要求下背诵瓦茨的诗歌,这成为他一生的助益――讲道总能找到合适的搭配诗歌。英国另外一位伟大的圣诗作者是查理·卫斯理(Charles Wesley,1707-1788),循道会的属灵领袖,也就是约翰卫斯理(John Wesley)的兄弟。他大约写了近六千首诗歌,在一般教会诗本里,很容易就可以找出几十首来。像“听啊,天使歌声唱”(Hark! The Herald Angels Sing)[18]、“基督今复活”(Christ the Lord Is Risen Today)、“神圣纯爱”(Love Divine, All Loves Excelling)、“兴起,基督的精兵”(Soldiers of Christ, Arise)等等。在美国,最广为人知的圣诗作家毫无疑问是盲人女诗人芬妮·克罗斯比(Fanny Crosby,1820 – 1915)。她的传奇故事在基督徒中间早已是家喻户晓的美谈[19],她的诗歌在福音派教会里几乎每周都会唱[20]。每个喜爱她作品的人有不同的原因。对我而言,诗歌固然优美而有感力,但其最大的特点则是 “圣经化”。说来令许多人(当然包括我)惭愧,芬妮虽然是一个盲人,却能背十几卷经文[21]。她深厚的圣经基础,使得她的创作具备恒久的价值。或是取意圣经,或是对圣经的回应。虽时过境迁,但她那些经典诗歌的影响力却有增无减。

         我们已经简单的看过,教会的经典诗歌必然是基于圣经(神学)的创作。但另外一支源自美国乡村风格且更受欢迎的“福音歌曲”潮流,在质量上和经文诗歌却不可同日而语。福音诗歌的流行是个喜忧参半的现象。积极方面,它使含有福音信息(虽然通常有点朦胧)的歌曲走向社会登上世俗舞台,使人更容易接触到基督教成为福音的预备,对喜欢流行乐的年轻基督徒而言,也可以有信仰背景的音乐可供娱乐;另一方面,却带来三个非常负面的影响:一是制造了明星偶像文化,二是在崇拜中取代了经文诗歌使聚会娱乐化;三是形成潮流化的习惯:崇拜或传福音常常屈从于人的感受和市场规则(屡见不鲜的伎俩:利用明星效应勾引人入教)。对于有增长压力的教会而言更是如此。这不只是在美国教会,在亚洲教会中也很普遍。韩国、新加坡、台湾尤其泛滥。较极端的例子是流行歌手何耀珊,同时也是号称华人教会中人数最多年轻人最旺盛的新加坡城市丰收教会的女牧师[22]。我并不认为这些音乐只是纯粹的喜好,其实也是某些信念在支持。事实上,今天的崇拜反映的不是我们的音乐喜好,而是我们的神学倾向。

        大多人都认同,音乐无所谓正统与否,更多的是传统问题。不过,以笔者看来,并不如此简单。我们区分基督教音乐,歌词是主要考虑因素。这就牵涉到神学问题。大概所有福音派基督徒都会同意,我们不应该唱异端或异教的歌曲。这不仅关乎我们是否喜欢,而是是否会得罪上帝。基督教的信仰是有历史的,我们须要坚持源远流长的传统,无论是文献还是仪式(例如信经与讲道)。传统并不都是绝对原则,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来教会耕耘形成的属灵遗产,现代教会有责任去继承与发扬。当然,音乐风格是日新月异的。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形式上就无所谓基督教或世俗的呢?我们用什么节奏、和声、动作、情绪敬拜上帝是合宜的?这显然没有说得清楚的具体标准,但也不是全无规则。首先,我们是敬拜上帝,不是自我秀;其次,正常的基督徒良心,会指引并守护我们的行事;第三,凡事要合乎基督徒举止,也是有一定共识的(例如普遍认为穿拖鞋背心讲道会太过放肆)。因此,在正统和传统之外,我愿意提出第三个概念,也是底线――体统。圣经教导人来到上帝的殿要“言语寡少,脚步轻省”(传5:1-2),因为“惟耶和华在圣殿中,全地的人都要在祂面前肃敬静默”(该2:20)。

         今天教会的神学与音乐分离很严重。很多教会的信条(confession, faith statement)非常工整,但崇拜却很混乱(不是秩序是信息)。就如陶恕(Tozer)所言,崇拜是福音派失落的珍宝。大多数中等规模的教会(300-500会友,甚至更大)很少有音乐牧师,都是音乐专业人士兼职。这些弟兄姐妹虽然热心,但除了少数人外,普遍在圣经研究、神学基础、属灵操练上非常贫乏,也许是无心之过,他们把很多世俗表演的技巧带到教会里来,越有才华,就越容易有直观的感染力,在会友心目中的地位也会越来越高,直到音乐占据了舞台,圣言退出讲台。很多教会对音乐方面也毫无投资,甚至盗印乐谱,随便复制唱片,这都在在显示我们对这项事工的忽略。社会上有很多基金会专门资助人学习音乐,很少教会有这这项预算,更多的是基督徒孩子也需要向社会机构申请奖学金。为避免这种分离的悲剧,我认为牧者必须学习圣乐,至少包括基本的教会音乐理论。另一方面,参与音乐侍奉的专业人士,则要勤奋研究圣经和神学。教会须要承担更多支持促进音乐事工的责任,使神学院设立较理想的圣乐系,使有志于音乐的弟兄姐妹得到完整的训练。

         我们绝不能对音乐随便。请读者试想这样一种场景:很多基督徒圣经没有念一遍,甚至不能像样地背出几节经文,但却唱过某些诗歌几百遍。难道我们不在乎塑造他们生命的究竟是什么吗?所谓“移风易俗,非乐莫属”。一个教会对音乐的选择是一种神学的选择,也是一种灵性的选择。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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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垂怜经(Kyrie)、光荣颂(Gloria in Excelsis)、尼西亚信经(Nicene Creed) 和圣哉经(Sanctus)等,不过路德仍然保留了很多天主教的礼仪。

[2]加尔文(John Calvin 1509-1564)甚至强调只唱诗篇。在音乐方面,加尔文明显不如他的改革家前辈。

[3]舒茨(Schutz )、巴赫(J.S. Bach)、亨德尔(Handel)、贝多芬(Beethoven )、勃拉姆斯(Brahms)、门德尔松(Mendelssohn)等等。

[4]现存两部伟大的受难曲(passion:《马太》和《约翰》),300多部康塔塔(cantata),以及不计其数的合唱作品。

[5] 据说是为信奉天主教的波兰国王创作的,他生前从未在德国演出这整部作品。参考:http://en.wikipedia.org/wiki/Mass_in_B_minor

[6] 见拙文(《杏花首发》):第五福音书:巴赫的音乐精神与基督文化的弘扬:http://blog.sina.com.cn/s/blog_5231e4240100c0rs.html

[7] Jaroslav Pelikan, Bach among the theologians , Wipf & Stock Publishers (October 31, 2003)

[8] 唐佑之,《第五福音――巴哈的音乐与神学·自序》,真理基金会

[9] 今天仍然很不幸的是,巴赫是音乐会上演最多的作曲家,而教会却选择遗忘。正如音乐学泰斗亨利·朗(Paul Henry Lang)所指出的那样:“巴赫的音乐尽管成为了全球音乐厅最经常上演的曲目,但巴赫为之创作,视服侍她为荣耀的教会却不闻不问。音乐厅几乎成了我们听巴赫的唯一场所,但这却是巴赫唯一没有为之写过一首作品的场合”。(《西方文明中的音乐》p314,贵州人民,2001.3)

[10]在他的第三号“苏格兰”(Scottish)第三乐章中插入这组旋律,向(路德)宗教改革运动致敬;而纪念宗教改革300周年的第五号“宗教改革”(Reformation),这首诗歌更成为了主题。

[11]爷爷摩西拉比(Moses Mendelssohn ,1729–1786),是启蒙时期犹太教革新运动的主要领袖与思想家,他父亲亚伯拉罕(Abraham Mendelssohn Bartholdy ,1776–1835)则是德国银行家,经营家族基业。

[12] 《圣保罗》中司提反的讲道唱段及之后女高音咏叹调“耶路撒冷”,简直令人心碎!推荐Brugros指挥,Dietrich Fischer-Dieskau (保罗),Werner Hollweg(司提反),Helen Donath等人演唱版本。

[13] 圣保罗的序曲取自圣诗“三一颂”,这真是深得保罗信仰的精髓――认信基督为主上帝(参徒9:),并由此发展开来的三一论思想。这是保罗神学的核心(Golden Fee, Kim, etc.)。

[14] “德意志”译名似不恰当。

[15] 如果有机会听听德语版的《弥赛亚》,将体会另一番声乐发音的不同风味。有认为毕竟亨德尔骨子里是德国人,因此某些唱段德语发音更微妙。

[16] 德语如海顿《创世记》,中文如马革顺《受高者》。

[17] http://en.wikipedia.org/wiki/Isaac_Watts

   记得章力生教授曾批评过他的神学。

[18] 传统配的是门德尔松的曲子。

[19] 英文维基百科有很不错的介绍:http://en.wikipedia.org/wiki/Fanny_Crosby

    中文有陈福中编译的“属灵伟人小传”系列中的一册(第17)。

[20] 如“近主十架”、“有福确据”、“救主引领”等等等等。

[21] 听以前合唱指挥老师介绍的。

[22] 详见笔者多年前受热议的拙文“娱乐的代价”:http://blog.sina.com.cn/s/blog_5231e42401009s1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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