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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先生能算准自己的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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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先生能算准自己的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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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先生能算准自己的命吗?
原创 阿舒 山河小岁月 2022-12-19 10:08 发表于北京
林庚白是个奇人。



这个福建男孩自幼父母双亡,由姐姐抚养长大。他先在天津求学,10岁进天津译学馆,因为写文章骂孔子,被开除学籍;11岁进了天津北洋学堂,因为领导反日运动,被开除学籍;13岁考入京师大学堂(就是后来的北京大学)预科,一年之后他选择了退学,因为他被一个叫汪精卫的撺掇,加入了同盟会。



林庚白算不算同盟会年纪最小的成员,我没有查过,反正,当我们还是懵懂无知的中学生的年纪,林庚白,已经开始认认真真投身革命事业了。



这位年轻的同盟会元老在19岁时开始主持国民党在北方的机关报《民国报》,同年出任“宪法起草委员会”秘书长。21岁南下,担任孙中山的秘书,他始终支持孙中山和他的护法运动,和孙中山同进退,还曾经只身前往北洋第二舰队从事策反活动,那一年,也不过2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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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革命人家是认真的,林庚白还曾经创办过一个叫“黄花碧血社”的暗杀组织,专门暗杀帝制余孽,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诗人气息,没错,他确实是个非常有名的诗人(这个名字不当诗人太可惜了)。



柳亚子说庚白的诗,“理想瑰奇而魅力雄厚,虽余亦愧谢弗如”。林庚白是柳亚子创办的文学团体“南社”成员,有一次南社雅集,曹聚仁发表演讲,说“南社诗文是具有龚自珍气氛的诗文,林庚白即活着的龚自珍。”这当然是夸奖林庚白,结果林庚白不领情:“我心目中尚且无南杜,更何有龚定庵?曹某比我做龚定庵,未免太浅视我了。”



他少年时认为“论今人诗,郑孝胥第一,我第二”,后来又说“现在以古今人来比论,那么我第一,杜甫第二,孝胥还谈不上”。



我买了林庚白的《孑楼随笔》,发现了林老师特别喜欢写艳情诗,还写得怪好:



曾见抛书午睡时,横斜枕簟腿凝脂,小楼风细又星期。隐约乳头纱乱颤,惺忪眼角发微披,至今犹惹梦魂痴。乍觉中间湿一些,撩人情绪裤痕斜,呢谈曾记傍窗纱。悄问怎生浑不语,莫教相识定无邪,几回镜褴脸堆霞。——林庚白,浣溪沙·有忆

报上常常刊登林老师的小黄诗,比如这两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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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体诗明显写得比新诗好,小宝老师曾经介绍过林庚白的一首新诗:



只要我的心换你的心/我愿意做你桌上的花瓶/我愿意做你床前的围屏/我愿意做你高跟鞋里边的小钉/我愿意做橡皮熨帖着你的月经。



下次别写了。



这样一个年少有为风度翩翩才华横溢胆气过人的传奇人物,今天流传于世的才能却是另一样——



算命算得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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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好几位当代算命师那里听过林庚白的名字,他们好像都看过林庚白的一本算命专业书籍《人鉴》,我没看过,也看不懂,不过林庚白的算命本领,在当时就名噪一时,柳亚子讲过几个案例:



1、民国五年时预言不出明年五月,张勋必败。

2、曾经让蔡元培去劝说陈其美,“英士恐不得善終。能在民國五年前作急流勇退之計,則庶幾可免。”结果陈其美在民国五年被刺。

3、1915年袁世凯窃国,他预言袁世凯明年必死。



高阳写过林庚白算过江青的命,不知是否为小说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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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为朋友家里的烟灰缸算过命:



席间,蕉师同他开了个玩笑,讲你能为人算命,不知能否为这烟灰缸算个命?庚白笑着说:“能!能!”蕉师顺口而道:“你算算看,它有多长寿命?”庚白想了想道:“不超过一天寿命。”林氏离开后,蕉师呆呆地守候在桌旁,看看有何奇迹发生,一小时过去,二小时过去。师母当时忙于家务,并不知他们算命之事,有时要蕉师帮忙,而时时不见回音,时间一长,师母怒火中烧,看到蕉师总是看着桌上的烟灰缸,跑上去一把抓住烟灰缸,就向地上摔去,蕉师顿时哈哈大笑,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蒋炳昌,白蕉和林庚白轶事,东方早报2014-06-18



算得准别人的命运,那算得准自己的吗?对于这一点,我认识的算命先生们总是含糊其辞,不说有,也不说无,大约这属于天机,不可泄露,而他们的前辈林庚白在这点上则坦荡很多,他给别人算,当然也给自己算。



他和第一任太太离婚之后,曾经算了一卦,然后对朋友说,没关系,我还会再娶老婆的,而且老婆年轻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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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准得很,1936年冬天,他和年轻的金陵大学文学系学生林北丽小姐相识相恋。林小姐比他小了足足19岁,他和林小姐的父亲林寒碧(林曾担任宋教仁秘书,1916年被汽车撞死,当时林北丽出生才几天)是好友,林小姐的母亲是秋瑾的好朋友徐蕴华(徐自华的姐姐)。他们的第一面,林小姐就让林庚白给自己算了命——



我和庚白的正式认识,是到南京的那年,但是他的作品,我早已读得很多,他的历史也知道得很清楚,尤其他和某小姐的恋爱曾轰动过全南京(小岁月注:这里指的是林庚白之前和铁道部女职员张璧的恋爱,林当时把许多写给张的情书和情诗发表)。他是我父亲的好朋友,所以每当我读他的诗文的时候,我总想,难得这个‘老头儿’的思想这样前进,难怪他也要和摩登小姐谈起恋爱来。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亨利姐家里,恰当秋天的某一夜,一个穿黄色上装,银灰裤的西服男子来趋访,经女主人介绍以后,方才知道乃是闻名已久的林庚白先生。我十分惊讶他的年轻和潇洒,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没有想到他是闽侯人。经过一度的闲谈以后,彼此都很有好感。一个服膺社会主义的人而善于算命,这真是一件太滑稽的事,我的好奇心使我也告诉他我的出生的年月日时,请他批命造。诗的第一句便是“故人有女貌如爷”。



——林北丽,我与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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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蕴华原本非常反对这门亲事,但最终还是答应,也许她想起了自己的婚姻,亦是父母反对。两人在1937年结婚,证婚人是陈公博。徐蕴华给两人写了一首诗,题为《寄庚白、北丽》:“结褵刚半月,同作锦江游。清福香兼艳,幽花淡恋秋。母怜儿远嫁,夫唱妇能酬。白也才无敌,鸳鸯战地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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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从这一年开始,林庚白的人生进入了剧烈的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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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得美人归的时候,林庚白的内心隐约有不安。



除了算得自己会娶一个才貌双全的太太,他还算出自己活不过五十岁,所以,从四十岁之后,林庚白一直琢磨着,要如何避祸。



他带着全家从南京一路逃难,辗转来到重庆。几次重庆大轰炸,他都以为要应在自己身上,据说大为惊吓,每一次警报解除,他都要将自己的八字,参以天时、人事,重新推算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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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一直坚信抗战会取得胜利,林北丽和他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他取名应抗;第二个孩子取名应胜。



他曾经对朋友们说:“恐怕辛已年有一大关难过,如死,必见血。”1941年,正是辛已。林庚白又推算出,如果自己能去南方,或有一线生机。正在这时,有一个新加坡侨商表示,愿意资助他到香港办报。香港之于重庆,当然是南方,林庚白最终决定,携妻前往。



他们是12月1日乘坐峨眉号飞机离渝的,到九龙的时候已经半夜三点了。



林庚白怎么也没有想到,七天之后,12月8日清晨,日军发动了太平洋战争。香港保卫战没有经历几天,10日,醉酒湾防线被攻破;13日,九龙半岛被占领,18日晚,日军登陆香港岛。



12月19日下午,林庚白打算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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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找一个新住处,此时,他正和妻子林北丽寄住在朋友家中。



他想要搬家,源自17日下午,朋友家里来了四五个日本人。当时林庚白不在家,只有林北丽在,日本人对她说:“林委员是躲藏了吧?请你转告他,赶快到我们司令部去一下,升官发财,要什么有什么。用不着害怕,我们连一点坏意都没有。因为在这里英国人才是我们的仇敌。至于你们中国人,正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是代你们中国人向英国人收复失地哩。但如果林委员不信任我们,不和我们合作,那么三天以后,我们只好不客气了。你们这座房子,怕就保全不了,禁不起我们放火一烧呢!”



称呼林庚白是林委员,大概是因为他是立法委员。



林庚白担心自己继续住在朋友家,会引来日本人烧房子,他决定在19日早上出去看看是否有新的住所可以选择。



林北丽不同意他出门,林庚白执意前往。林北丽无奈,只得跟在他后面。谁知道,林从后门一出来,立刻围上来五个日本人,拦住他,“要他引路去找林委员”。



原来,那天林庚白穿着一件旧棉袍,看上去邋里邋遢,日本人根本不认识林庚白,于是拉拉扯扯。林此时连连摆手,说自己并不认识什么林委员,就这样,和日本兵拉扯到了天文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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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google看了下,从金巴利道拉扯到天文台道,差不多一百来米。天文台道是一个坡道,林北丽站在上坡口,一个日本兵拦住她。丈夫一边朝下坡口走,一边和另一日本兵拉扯,那个日本兵不知道听到林庚白说什么,忽然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可以放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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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庚白继续往外走,但走不了十几步,又有一个日本兵跑过去拦住他,两人又讲了一会儿话,这个日本兵踢了他一脚,但似乎又准备放他走,他继续走,这一次,脚步比上次更急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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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这时,林北丽发现那几个日本兵似乎争吵了起来,其中一个居然举起驳壳枪,决定朝林庚白的后背瞄准。林北丽一下子冲下坡去,想去阻拦。她感觉右臂仿佛被击中,随后倒地,而林庚白也同时倒地,日本兵一哄而散。



林北丽的旗袍被染红了,她坚持着站起来,叫丈夫林庚白起来回家。林庚白说:“我觉得心脏有些麻木,大概是被石块碰伤了。一时实在站不起来,休息一会再走吧。”



林北丽还是拉林庚白,她觉得路上实在太不安全。林抬起身,又倒下去,嘴里叫着林北丽的小名:“淞!你怎么还拉我?我没有什么,你却被打伤了。血流得这么多,那是会死的呢!趁现在还能够支撑,赶快回家,请他们找个医生来止血,我不要紧,歇一刻就回来看你。快回去!淞!”



两人还在僵持,林庚白对林北丽说,先回朋友家里去叫人,“快回去,叫个工人来扶我。是救你自己,更是救了我!”林北丽回到朋友家里,找到一个工人,两人来到天文台道上坡口,这时林北丽指着林庚白躺着的地方,让他去扶丈夫,而这时,自己再也支持不住,于是昏倒。



醒来的时候,医生正在替她打针,她问朋友,庚白在哪里?朋友们回答,林庚白受了轻伤,比我轻得多,已送进了法国医院,一二星期便可以出院。



但每一次来人,说的都是同样的消息。渐渐有人来说,林庚白的伤没有说的那么轻,但现在已经在好转了。她慢慢怀疑起来,托人去打听,这才知道——



那颗穿过她手臂的子弹,实际还打中了林庚白的后背,他在被送去医院四小时后,因失血过多不治身亡,年仅45岁——他果然没有活到五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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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庚白的故事,从头到尾都显得那么不可思议。



一个励志的开端,神童崛起闹革命;一个浪漫的发展,诗人抱得美人归;一个传奇的结局,这个前往南方避祸的神算子,就这样死于日军枪下,他在生命的最后,会感慨自己算得不够准,走得不够南方,还是唏嘘冥冥之中皆有定数,无论如何神算,都逃脱不了“命运”二字。



很多年之后,还是杨绛想起这件事:



“上海有个极有名的星命家,我忘了他的姓名,但想必有人记得,因为他很有名。抗日胜利前夕,盛传上海要遭美军地毯式轰炸。避难上海的又纷纷逃出。这位专家算定自己这年横死。算命的都妄想趋吉避凶,他就逃到香港去,以为横死的灾厄已经躲过。有一天在朋友家吃晚饭,饭后回寓,适逢戒严,他中弹身亡。这事一时盛传,许多人都惊奇他命理精确。但既已命定,怎又逃得了呢?”



——杨绛,命与天命,走到人生边上



命运已定,每个人的人生好像早就已经写在了一张上帝安排好的剧本上,我们上台,亮相,鞠躬,下场,都得按照他老人家的旨意,连神算子都逃不了。



既然如此,还在舞台上演着人生之戏的我们,还是痛痛快快地各安天命吧,反正不过如此,不如姿态好看一些,身段洒脱一些,好好蹦跶吧,反正下场门就在那里。



比如此刻,尽管老天爷在我的命运之书里写了一个大大的“阳”字,但也许借着这个“阳”字,我们每个人都将迎来一段小阳春。



是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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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林庚白,孑楼随笔·庚甲散记,浙江大学出版社2018

2、蔡登山,一家都是诗人的徐蘊華

3、高阳,粉墨春秋,https://www.xuges.com/gt/gaoyang/fmcq/index.htm

4、小宝,民国才子的艳体诗,澎湃新闻2014-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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