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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眼里,她们才是乘风破浪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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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眼里,她们才是乘风破浪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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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眼里,她们才是乘风破浪的姐姐
原创 阿舒 山河小岁月 今天
出差中,先到深圳,次至杭州,忙到昏天黑地。



杭州暴雨,黄昏时分忽然雨住了,于是抽空跑去了孤山。我喜欢在杭州坐公交车,因为风光实在太好,在新新饭店下车,想起九十七年前的今天,1923年6月8日,胡适在上海梵王渡站坐车到达杭州,也是黄梅天,雨下个不停,他住在新新旅馆中楼403房间(这个房间现在还是可以订),心里想着小表妹曹佩声。






途径苏小小墓,一群大叔围绕着拍照,等了几分钟才没人。





我怀揣了两盒点心,先去看了苏曼殊,奉上的是我喜欢的桔红糕,买的时候吃过,我觉得有些甜,甜和尚一定觉得正好。






苏曼殊的故事我写过了,可戳:爱吃糖的人,内心都有段忧伤



苏曼殊墓往里走,便是林和靖墓。梅妻鹤子,感觉这个母胎solo的宋朝男子实在太幸福,什么也不缺。






留了一盒定胜糕,送给秋瑾女侠。






“巾帼英雄”四个字,是1913年孙中山先生来杭州致祭的时候写的。






埋骨西泠,一直是秋瑾身前的愿望。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有两个女人一直在背后默默努力,甚至差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1903年,秋瑾第一次看见吴芝瑛,个子小小的,仿佛和自己年龄相近,一叙年谱,才知道吴比自己大了十多岁。






吴芝瑛是秋瑾的邻居,她的丈夫廉泉和秋瑾的丈夫王子芳同在户部任职,所不同者,吴芝瑛拥有令秋瑾羡慕的婚姻。吴芝瑛当时以诗、文、书“三绝”闻名京师,奉诏进宫,连慈禧太后都对她的才华赞叹不已。廉泉仗义游侠,同时以妻子的才华为傲,他们的字都有些相似,有人说,吴芝瑛的不少书信,其实是丈夫廉泉代笔的。






秋瑾和王子芳结婚已经九年了,他们有一儿一女,却始终至亲至疏。



我儿时看过《秋瑾》电影,扮演王子芳的是言兴朋,出场一句《大登殿》,一股子纨绔气,娇俏还是娇俏的。查了《王氏族谱》中的《子芳先生夫妇合传》,说王子芳“体清腴,面皙白,有翩翩佳公子之誉。读书善悟,不耐吟诵。作文写大意,不喜锤炼。不临摹碑帖而书法秀丽。”——我觉得言小开演得挺好。





言兴朋饰演王子芳

子芳是他的字,他的名字叫王廷钧,身为曾国藩的表侄,却毫无湘人风骨。家中有良田万亩,不为吃穿发愁,考了两次科举,考不上也不以为意。他所追求的,是岁月静好,安稳度日。从俗世夫妇的角度来说,这是一个良配。更何况,他也以妻子的诗名才气为傲,她比他年长,在家理事,井井有条,乡间有人传颂她的诗,他便开心得手舞足蹈。






但不知他看见她写的“知己不逢归俗子,终身长恨咽深闺”两句时,当作何感想。



他以她为傲,但在她心中,他只是俗子,一点不“雷霆万钧”,甚至有些妇人习气。



王子芳的官是捐来的,初到北京,两人的生活看起来仍旧平静温馨。廉泉参加过“公车上书”,吴芝瑛家里有不少新学新书,秋瑾一一借阅,眼界渐渐发生了变化。一开始,王子芳似乎也想要努力追赶妻子,秋瑾和妹妹的通信中,甚至提起“夫婿近来习洋文”,关系忽然紧张,源自秋瑾不满王子芳喝花酒,自己穿男装跑出去看了戏。这件事,有点触及王子芳的底线,他毕竟在做官,妻子如此,面子上不好看。



吴芝瑛充当了调解人的角色,一向强硬的秋瑾在她面前,如一个委屈的妹妹。秋瑾生病,吴芝瑛日夜陪侍,“劝药每劳来热盏,加餐常代我调羹”(秋瑾诗)。她是真正懂得秋瑾的人,一如她送给秋瑾的楹联:“今日何年,共诸君几许头颅,来此一堂痛饮;万方多难,与四海同胞手足,竞雄世纪新元。”



1904年正月初七,她们换了庚帖,正式立誓为“贵贱不渝,始终如一”的盟姊妹。





1904年秋瑾和吴芝瑛正式立誓为“贵贱不渝,始终如一”的盟姊妹



王子芳虽然不愿意,但没有过多干涉妻子,秋瑾穿男装出行的次数越来越多。



1904年6月,天津《大公报》编辑部,馆役高擎着一张红色的名片,进来高呼:“来了一位留头的爷们。”话音刚落,那人飘然而至,一身男装,但挽女子发髻,“长身玉立,双眸炯然,风度已异庸流”。



名片上,写着三个字:“秋闺瑾。”






这是吕碧城看见的秋瑾,她们共度一夜,秋瑾劝说吕碧城和她一起“同渡扶桑,为革命运动”,吕碧城没有同意。



吴芝瑛也无法陪同秋瑾去日本,她久病缠身,已经很少露面。但可以说,正是她造就了一个新的秋瑾,也是她期待着秋瑾出去见识外面的精彩,她渴望秋瑾归来,可以成就一番她永远无法企及的事业。









在日本,秋瑾和王子芳的关系坏到了极致。



导火索只有一个,王子芳切断了秋瑾的经济来源。



他先卖了她的“珠帽及珠花”,秋瑾哥哥秋誉章寄给妹妹的生活费,他也扣留了。在多少人的文章里,王子芳是苛待妻子的卑鄙小人,秋瑾写给哥哥的信里说“此等人岂可以人格待之哉”,这点钱也要贪图,确实不配做人了。



他真的是为了钱吗?他完全不是缺钱的人,王家的家产也比秋瑾娘家多许多。





电影《秋瑾》

况且,他是亲送秋瑾去留学的,时任京师大学堂日本教习的服部博士的妻子服部繁子曾经回忆,王子芳来找她,拜托她带秋瑾去日本:



如果夫人不答应带她去日本, 她不知如何苦我呢。尽管她一去撇下两个幼儿, 我还是请求你带她去吧。留学也好, 观光也好, 任她去吧。



服部繁子注意到,临别时,王子芳“面带哀伤,发辫在风中吹得零乱”,让她去日本,绝对不是他的本心。



我宁愿相信,王子芳切断经济来源的唯一需求,是以为这样一来,秋瑾就会回国,回到他身边。



他太幼稚了。



吴芝瑛又挺身而出,给秋瑾寄去了留学需要的费用。





秋瑾(后排左二)在日本组织争取男女平等的共爱会



而在听说王子芳“闻早娶新妇矣”的传闻之后,秋瑾接连写信给王子芳,要求离婚。他不同意,但也不答复,只敢悄悄写信到秋家,探问她在日情形。



她却越来越决绝,回国探亲,她对哥哥说,要是有人问我丈夫,就说他死了。(如后有人问及妹之夫婿,但答之‘死’可也)



她再也没有北上,而是来到上海,那里有一直默默关心她的干姐姐吴芝瑛。



廉泉和妻子在秋瑾东渡之后不久,就辞职南下,全家隐居上海曹家渡,建小万柳堂。小万柳堂在上海鼎鼎有名,1912年,陈其美曾在此地逮捕宋汉章,轰动全城,史称“小万柳堂事件”。之所以称为“小”,是因为廉泉的祖辈曾在北京有“万柳堂”。廉泉此举,是为了让吴芝瑛养病——



近在曹家渡买一小花园,名曰小万柳堂,为侄妇养病避暑之所……借债二万金,可谓不自量者矣。——1906年6月6日,廉泉致盛宣怀,引自艾俊川,《再谈西湖小万柳堂始末》






在小万柳堂相聚的姐妹有三个,除了秋瑾和吴芝瑛,新加入的还有桐乡人徐自华。徐自华为了支持秋瑾,变卖家当,在秋瑾的影响下,她也加入了同盟会。






也是在小万柳堂,秋瑾对两位姊姊说:如有不测,请埋骨西湖边。



一语成谶。






1907年7月15日凌晨四点,一个血色的黎明,古城绍兴轩亭口。



33岁的秋瑾着玄色湖绉长袍,面色微红,双目奕奕有光,神色自若,走向刑场。她最后的要求,是行刑时不要剥去衣服,不要枭首,她留下的最后的话,是“秋风秋雨愁煞人”。



她的遗体由同善局收殓,停厝在庙内,家属不敢营葬。



站出来的仍旧是吴芝瑛,她给徐自华写信,认为当务之急要先领出灵柩。因为自己病重不能外出,吴请徐自华赴绍兴与秋家商谈扶柩之事。徐自华接信后,即赶到上海,谁知刚刚住进客栈,得知女儿患白喉症病危,只好匆忙离沪赶回浙江,另派妹妹徐蕴华去吴家商谈。






秋瑾弟弟秋宗章在《记徐寄尘女士》中,回忆徐自华强忍着失去爱女的悲痛,来到绍兴和善堂秋家商议安葬秋瑾:



女士忽于暮冬之月,风雪渡江,枉过寒舍,具言已约桐城吴芝瑛女士,购地西泠桥畔,为营兆域。



背后默默支持她们的,是丈夫廉泉。根据艾俊川先生的考据,廉泉想出来的办法,是给盛宣怀写信,说要给自己和妻子在杭州“南湖之滨”造生圹,而后打算把秋瑾埋在吴芝瑛的生圹旁边。



这是什么精神!廉泉是中国第一好丈夫啊姐妹们!!!



廉泉这样做,是因为他非常清楚,如果公开大葬,秋瑾墓一定不保。唯有先如此,风险才能降到最低。






但徐自华不同意这一做法,最终,徐自华还是在西泠桥边买到了一块墓地,由吴芝瑛夫妇负责修墓。



嘉蔚先生编的《莫理循眼里的近代中国》里有一套秋瑾墓照,四张照片有相同托卡,标有“上海光华照像”的相馆名。第一幅照片上,四位脚夫抬着灵柩肃立于西泠桥上。照片英文译意是:



摄于光绪三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时值被不公正地杀害的女教师秋瑾的棺柩从山阴运往杭州,经过苏堤第六桥。当时下午一点,灵柩下葬于西泠桥左侧墓地。吴芝瑛料理此事。






第二幅的英文是“吴芝瑛供奉祭品于秋瑾坟前之摄景,光绪三十四年三月十二日”,下有中文:“秋瑾墓碑曰:‘呜呼鉴湖女侠秋瑾之墓,’鉴湖女侠,系秋瑾生前之自号,其平时摄影,喜舞剑,故自名女侠。鉴湖是山阴县之地名,杭州人称碑曰西泠十字碑。”



照片放大,可以看到墓碑落款为:“桐城吴芝瑛题”。立于坟前的女子便是吴芝瑛了。






廉泉的担心很快发生,有报纸报道了吴芝瑛的义举,朝廷得知,饬令查办,吴芝瑛几乎下狱,她致书两江总督端方,郑重声明:“是非纵有公论,处理则在朝廷,芝瑛不敢逃罪。”吴芝瑛的命运受到各国舆论关注,《泰晤士报》在头版刊登吴芝瑛大幅照片,发表她的美国女友麦美德撰写的专文,声援吴芝瑛和徐自华。迫于中外舆论,吴芝瑛和徐自华躲过一劫。



而秋瑾墓被迅速铲平,被弃在地上的灵柩被再度停厝于绍兴破庙之中。



这一次,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这是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人。



王子芳。






王子芳和秋瑾的最后一面,是在1907年春天。



这一年,她已打算起事,也做好“埋骨西泠”的准备,于是回湖南探视儿女。





秋瑾(最后排左二)在绍兴明道女校任体育老师



秋瑾的朋友谭日峰在《湘乡史地常识》里记载,见秋瑾回家,王家全家大喜过望。席间,秋瑾说自己想办学,王子芳的父亲拿了一笔钱给她,过几天秋瑾就悄悄离家了。王蕴琏在《回忆婶母秋瑾》中的回忆似乎更为泼辣惨烈一些:



我四五岁时,看见秋瑾婶母来我家,她每天在我母亲房里看书,不出大门。她在湘乡住了一个月,便回湘潭去了。听我母亲说,秋瑾婶母曾向她家娘要钱,家娘不理她。秋瑾婶母就把刀子向桌上一砸,扬言要杀一个人,她家娘家爷见她这样凶猛,就要管家的拿了四千元给她。



谭日峰认为,秋瑾这种让乡里亲友“莫不骇怪,认为疯癫”的行为背后,是她的一片苦心,她“恐诛连家庭,故有脱离家庭之举,乃借以掩人耳目”。



秋瑾的朋友王时泽印证了这一说法:“就这年春天,秋瑾回到湘潭视其子女,并告其夫说:‘我已以身许国,今后难再聚首,君可另择佳偶,以为内助。’”



事情的真相我们已经不得而知了,唯一可以知道的是,这次回乡,秋瑾得知了一件事——王子芳没有另娶。



王子芳则永远不会知道,秋瑾曾经对服部繁子说,她不喜欢的,恰恰是丈夫的温文善良:“我对这种和睦总觉得有所不满,甚至有厌倦的情绪,我希望我丈夫强暴一些,强暴地压迫我,这样我才能鼓起勇气来和男人抗争。”  





秋瑾创办的《中国女报》第一期



秋瑾被捕时,王子芳曾经托人营救。秋瑾去世之后,王子芳“遭大故,奉汤药数月,哀伤过度,体渐消瘦”。



1908年,秋瑾墓被清廷平坟之际,他已经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但他仍旧以他们的孩子王沅德的名义,派人远赴绍兴,冒着风险将秋瑾的灵柩接回了湖南韶山,暂厝于王氏祖坟,预备择日换棺安葬。



不久,王子芳去世,年仅31岁。去世前,他告诉好友,希望自己能和秋瑾合葬。



他始终视她是自己唯一的妻子。

但这个愿望没有实现,因为吴芝瑛和徐自华仍旧记得秋瑾的那句话:埋骨西泠。



1911年,不仅立新,而且怀旧。



革命胜利之后,全国各地召开了无数场烈士追悼会。奇怪的是,一开始,这其中并没有秋瑾。不少言论认为,秋瑾不过是无辜牺牲的弱女子,而“非革命军第一发现之女杰”。1911年上海张园追悼会,通告中未见秋瑾的名字,沪军都督府甚至未准备将女士列入追悼会的烈士名单。



吴芝瑛不平,立刻亲自写信给沪军都督府,强烈要求把秋瑾一并附入追悼烈士之中。1911年12月15日《申报》上的《秋女士亦应追悼》显示,沪军都督陈其美看到信后表示认可,要求吴氏提供女士详细的革命事迹以便列表。



吴芝瑛在《〈秋瑾遗著〉序》里终于抒发了自己长期以来的悲愤:



“呜呼!秋瑾之殁,于今五年矣。今武汉起义,天下豪杰之士,云合景从,讨伐其君。……秋瑾不幸賫志以死,不及于身亲见之;庶获有偿遗志之一日,于秋瑾亦复何悲!”



——引自夏晓虹,民初戏剧中的秋瑾形象,《文史知识》2005年第9期






另一边,一直在每年六月六日致祭秋瑾于西湖的徐自华写下“年年风雨惯悲秋,今岁秋风散尽愁”,一个强烈的愿望在她心中蓬勃而出——要“再筑秋家风雨亭”!



1912年7月19日(农历六月初六秋瑾成仁日),王家为秋瑾做了一场招魂法事,此时的他们已经成为当地焦点,浙江都督朱瑞派代表致电湖南都督谭廷闿:“敝省议会议决,恭迎鉴湖女侠秋瑾柩归葬西湖,并建专祠奉祀。即日派人到湘接洽。”



湖南的复电,讲了秋瑾之子王沅德的意愿:灵柩留湘,带衣裙遗像还浙,于西泠故址建筑衣冠冢。





秋瑾之子王沅德



王家为秋瑾招魂之日,徐自华组织浙江各界开大会于凤林寺,纪念鉴湖成仁。吴芝瑛夫妇在这次凤林寺大会上“募洋九十元交秋社,并在当天开放杭州‘南湖小万柳堂’作为招待来宾之所”——她的杭州“小万柳堂”别墅里,有专门用于纪念秋瑾的“悲秋阁”。





悲秋阁建立时,廉泉夫妇以“上海曹家渡、杭州苏堤第一桥悲秋阁”名义出版发行了《鉴湖女侠秋君墓表》一书,全书以黑底白文碑拓式印出,中国纸、线装一册,书中《廉夫人吴芝瑛传》由严复撰写。



徐自华给湖南方面去电:“不忒秋侠有灵,其魂魄当恋此不去”。她认为,秋瑾和王子芳情感早已破裂,“秋姑秋夫亦具禀湘抚呈报断绝关系”,秋瑾生前希望自己埋骨西泠,所以应归浙江。



1912年7月25日,湖南都督谭廷闿复函黄兴:“秋女侠还葬西湖,湘人亦表同意,当遵命开导王氏,想亦无异议也。谨复。”






1912年10月29日的《申报》上,有一则《秋风秋雨妥秋魂》,我们可以看到秋瑾灵柩入杭的细节:



秋女侠灵柩于二十七日上午十一点半钟由嘉兴起程来浙。各团体代表,各官厅代表,及男女学生均在城站列队恭迎。及车到站,军乐齐鸣,各代表均举旗致敬。请柩至站外祭台,团体联合会、国民党民政司、财政司、教育司、提法司,各设祭一坛。国民党褚君慧僧主祭,团体联合会杭君辛斋主祭,财政司张君咏霓主祭,其余各派代表。联合会祭品乃用糕饼制成“秋雨秋风”四字,尤为特别。祭毕,摄影。各执事依次起程。都跟在五军司令部门前设祭,故灵舆由驿馆后绕道略停片刻。此外,某报谓可同改良会商定,均设茶座,按程出钱塘门,抵秋社,至下午三点半钟,交由各代表致祭。奠毕,奏乐散队。是日天气晴朗,一路观者拥挤异常,无不啧啧称羡,洵极一时之盛云。



不久,从上海来到杭州仅一日的孙中山往秋社致祭,并题“巾帼英雄”匾额赠秋祠。



对于徐自华来说,她的后半生只有一件事:帮助秋瑾归葬西泠。她终于完成了。在此之后,她一直住在秋社,守着秋墓,她为自己在孤山之阴买了生圹,准备百年后继续陪伴秋瑾。



对于吴芝瑛来说,她只希望人人都知道秋瑾的传奇,“我坚决要干那种让男人瞠目结舌的事情”,这是秋瑾曾经讲过的话,她也做到了。



唯一没能如愿的,是王子芳。



不过,廉泉夫妇如此恩爱,他们也同样没有死葬同穴。






因为经营失败,廉泉夫妇晚年生计艰难,被迫卖掉了杭州和上海的小万柳堂。廉泉的《梦还集》里有一首《送芝瑛南还即题棠阴话别图》,前有长序,略云:



丙午夏,余营小万柳堂于沪西曹家渡,与芝瑛徙倚其中者二十有三年,一曲淞波,行将易主,不无三宿之恋。今岁首夏,芝瑛送女砚华于归津门,语余欲保留别业,计无所出。阅两月,将挈砚华南还,先期来谒忠靖祠,小住兼旬。春姬适归宁神户,所遗七岁男牛与平湖、小湖侍,芝瑛爱之逾所生。一日于海棠树下摄影……芝瑛此行,病苦颠连,南北数千里,出入烽燧,端赖令茀与兄苓泉居士药裹关心、损金见贶,老友麦君佐之于其南也,为戒归艎、供盘飧之费。鲍叔知我,不能措一词,但有涕泪而已。摄影次日,芝瑛即就道,余送至正阳门外,握手旗亭,索然而返,篝灯书此,分贻我爱诸君,达悃曲焉。戊辰六月十四日。



那是1928年六月,吴芝瑛南下,和廉泉携手至正阳门外,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此后,廉泉借居北平翊教寺,吴芝瑛移居无锡廉氏祖宅。1931年,廉泉驾鹤西去;1933年,吴芝瑛遽归道山(《吴芝瑛传》“二十二年卒”,《国史馆馆刊》创刊号),享年66岁。





廉泉(左)和潭柘寺纯悦上人



1935年,徐自华去世,据说,去世那天,正好是农历六月六日,秋瑾的第28个祭日。(我听一位老人说,苏曼殊去世,徐自华慨然献出自己一半窀穸,使和尚归葬孤山)



秋瑾之灵柩,则在安葬西泠之后,仍旧几经风雨。



先是1913年,袁世凯政府委员来杭视察,认为“秋瑾虽于革命有功,但不应与岳王坟对峙。”朱瑞遂削改秋墓规格,拆低五尺并废除原规划设计中的石像。徐自华上书反抗,最终无效。袁世凯复辟帝制,吴芝瑛身为袁世凯的亲家,仍旧上书《万柳夫人上容庵(袁世凯)先生书》,规劝袁早日下野,报刊纷纷转载,舆论声量巨大,她一生以“万柳夫人”名号处事,不改女儿装,但做的都是男子一般的大事。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袁世凯下台,吴芝瑛仍旧按照约定,把小女儿嫁给了袁的儿子。



在我眼里,她们才是乘风破浪的姐姐。(没有说现在的姐姐们不好的意思)






1964年年底,因为有人提出“不能再让死人占据美丽的西湖”,西湖边掀起了一场破旧立新、清理墓葬的运动,据说,与辛亥革命相关的徐锡麟陶成章等为一组,苏曼殊徐自华等为另一组,统统拆迁到鸡笼山。同样被拆除的还有林和靖墓冯小青墓苏小小墓鹤冢马冢,“拆除后不予重建”。



1965年,这一命运终于轮到了秋瑾。秋瑾墓是被炸开的,棺木中秋瑾仰卧,骨架完好,发髻完整,发后一枚玉簪,身旁一柄短剑,人们把遗骨捡出,放在一只陶瓷罐内,一辆卡车载到鸡笼山。辨认标示,只有一棵柏树——埋葬骨殖的陈而扬说,他觉得秋瑾“是一个好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徐自华再次和秋瑾墓比邻,也许,冥冥之中,她仍旧在用这种方式,守护着鉴湖女侠。






1981年,有人上书邓颖超,有关部门安排重建秋瑾墓。一开始只知道遗骨移葬于鸡笼山东边山脚下的辛亥革命烈士陵园附近,幸好陈而扬曾和当地农民闲聊过自己当年在秋瑾墓上栽种了柏树,最终,有关文物管理部门在柏树下挖出一陶罐,遗骨呈血红色,拼接到颈骨时,发现刀痕,确认是秋瑾。



1981年9月,女侠墓重回西泠,但并非原址,而是被安置在西泠桥东南。



我曾经去过一次鸡笼山马坡岭,在吉庆山隧道南入口,走下公路再迂回,沿着小径入山,可以看到一块纪念碑。在纪念碑上,你可以找到苏曼殊,也可以找到徐自华和她的妹妹徐蕴华的名字。



但他们的遗骨,已经永远留在了鸡笼山,一抔荒草,无处找寻。









1、服部繁子、高岩译,忆秋瑾女士,郭延礼编著,解读秋瑾,山东教育出版社,2013

2、嘉蔚,秋瑾的第一个西泠墓葬,《老照片》http://mjlsh.usc.cuhk.edu.hk/boo ... id=181&pid=3028

3、秋瑾庶母孙阿孙姑口述笔录,王去病、陈德和主编,秋瑾史集——纪念周恩来同志回故乡绍兴题词五十周年,北京华文出版社1989

4、艾俊川,小万柳堂记事,《掌故》第二集

5、艾俊川,再谈西湖小万柳堂始末,《掌故》第五集

6、周永珍整理,吴芝瑛夫妇致徐自华的12封信,近代史资料第91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

7、熊广琴,秋瑾埋骨 西泠传奇——读吴芝瑛致徐自华信札,荣宝斋,2017

8、发生在50年代和60年代西湖边上的拆墓运动,https://m.wenxuecity.com/site/forum/bbs/detail/gushi/1365446

9、武才人,背影后的声音——秋瑾与王廷钧, 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5149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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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yingyinc 于 2020-7-4 22:3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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