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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下）| 我知道我臭不可闻，浑身是罪孽的臭气，但我想再忏悔一次
原创 2017-02-16 大豆 大豆看电影
时 间 值 得 浪 费 ， 以 那 黑 暗 中 的 光 的 名 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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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起 浪 费
2 hr 41 min
《沉默》英语 日语 马丁·斯科塞斯

主啊，请允许我呈上这些破碎
大豆看电影｜第 12-13 篇
破碎（下）
BY 大豆
大豆按：
限于篇幅，上次发了四篇，这次再发两篇。
前四篇在此：
上帝没有沉默，只是你关上了耳朵
其实虽然说着「主啊，请允许我呈上这些破碎」这样的话，心里却充斥着那种未尽全力的惭愧。
作为写作上的失败者，来到神的面前，也许可以这样安慰自己：
失败如果能够把我带到神的面前，那这个失败就是化了妆的成功。
终于申请到原创功能，欢迎留言给大豆。
本文对电影情节有剧透
第五篇 犹大
我来本不是召义人，
乃是召罪人。
--《圣经·马太福音9：13》

吉次郎赤着身子，佝偻着再次把脚踩在圣像上。这一幕场景，让人想起耶稣被抓时，有一位门徒逃跑的狼狈情形：「有一个少年，赤身披着一块麻布，跟随耶稣，众人就捉拿他。他却丢了麻布，赤身逃走了。」（《马可福音14:51》）
1
《沉默》里的另外一位平行主人公吉次郎（洼冢洋介饰），与洛特里哥神父一路同行着。他就像是主人公的影子，反衬着对方的勇敢与决心。
作为被压垮了的存在，他浑身是罪孽的臭气。
像一条挨了揍的狗，一次次匍匐在凶恶脚下，甚至被逼出卖了洛特里哥（反过来，吉次郎似乎也提醒了洛特里哥，自己是在走耶稣走过的路）。
2
直到神父终于踩上圣像后，我们才发现，原来，吉次郎就是另一个洛特里哥，那个隐藏在他心里的，低到泥土里，彻底破碎的自我。
在困境中他一直祈求上帝使自己坚强，可是上帝却让他软弱。
在软弱中，他得听主言。

洛特里哥在接近结尾处踩圣像的镜头与之前吉次郎赤身踩圣像的镜头遥相呼应。
3
人类的历史有多少苦难，就有多少在苦难中败下阵来的失败者向着上帝的呼号，也就有更多指着失败者鼻子的斥责。
我之前评《驴得水》时说过（有兴趣的话可以在「大豆看电影」公号历史文章里翻一下）：
「有评论说《驴得水》的好在于讲人性的丑陋，在讽刺国民性，讽刺知识分子，我不赞成。
不要苛求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英雄，怯懦固然看上去理应鞭笞，但更应该挞阀的难道不应该是历史的丑陋？
如果人性在发生地震，我们难道不应该要求历史提供人性的避难所吗？」
当时没有展开，不过《沉默》刚好可以作为一个杰出的反例，应该如何刻画历史中的失败者。
4
在连篇累牍的酷刑展里，同样惊心动魄的是酷刑里的人。
《沉默》深情地描写了悲壮的烈士，而更多的，镜头前是残酷中挣扎不已的失败者群像。
失败者们，仓惶、萎顿、如泥。
5
吉次郎向神父回忆自己最初如何沦丧的那个镜头让我一直难以忘怀。
家人被施以火刑，因叛教保命的吉次郎得以成为惨剧的旁观者而不是被刑者。
镜头此时突然迅速向后向上拉起，像是我们被这种痛苦所惊吓的反应，而只留下这个渺小的失败者留在那里。






「不管我往哪里走，
我都能看到熊熊的火焰，
闻到肉体的焦味」
6
与神父的不停逼问上帝相反，吉次郎却始终没有发问。
他一直畏缩在阴影里，远远地站着，连举目望天也不敢，只捶着胸说：「神啊，开恩可怜我这个罪人！」
7
紧接着他渺小地跪在烂泥里的那个镜头，他对神父说道：
「当我第一次遇到您和葛贝尔神父时，我开始相信，上帝会带我回来。
因为在我的梦里，火焰已经不再那么灼目了」。


最后这句经他以略带欣喜的神色说出，难以言喻地动人心魄。
呼天抢地与如此卑微地为痛苦的减轻而欣然欢庆相比，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8
他一次一次地把脚踩在耶稣身上，在被罪灼伤之后的疼痛中仓惶逃走，然后又一次一次迫切地回来，请求神父听他的告解忏悔。
这位日本版的约伯，在尘土与泥涂中完全溃散，可是他却真的是一位信仰的榜样。
不是因为他一再地失败，而是因为，他在这样的残酷中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神；
更是因为，他在一次次的失败之后一次次地回来寻求神。


「我知道 我臭不可闻
浑身是罪孽的臭气
但我想再忏悔一次」
第六篇 配角
你曾进到海源，
或在深渊的隐密处行走吗？
--《圣经·约伯记38：16》
1
吉次郎是这部电影的配角，正如我们内心深处的那个失败者，往往也被我们当成人生的配角。
但他却在最深的阴影里，影响着我们的一生。
当耶稣说，祂来，是为召罪人，是为寻找拯救失丧的人时，祂也是来寻找你我内心深处的那个阴郁的配角。
那个被我们藏起来，用「三好学生」、「成功人士」、「虔诚信徒」巧妙地伪装起来的，破碎的、溃败的、软弱的「配角」，才是真正的本来的你我。
2
饰演吉次郎的洼冢洋介贡献了近年来最杰出的表演，但是和马丁·斯科塞斯的这部呕心沥血之作一样，都没有获得今年奥斯卡的青睐。
《沉默》只获得了最佳摄影的提名。洼冢洋介根本没有进入到提名名单。
看一下最佳男配角的几位候选人，也许就杰夫·布里吉斯（《赴汤蹈火》Hell or High Water）跟洼冢洋介相比还算有说服力。
3
洼冢洋介跌宕起伏的人生似乎与吉次郎形成了某种程度的呼应，值得一提。
2002年，刚刚二十出头的洼冢洋介就因主演日韩合拍电影《GO!大暴走》成为日本历史上最年轻的影帝。


这位21世纪初的小鲜肉有如一颗咆哮着走过良夜的璀璨流星，狂傲不驯。
出格言行包括出席首映礼身着「记者闭嘴」T恤；声称灵魂出过窍见过鬼与UFO；与曾做过陪侍女的女友奉子成婚……
洼冢洋介婚后不久，又传出儿子非亲生的流言。2004年，他纵身从9层高楼「飞」下，竟然奇迹般的生还。
不管坊间对他自杀的怀疑有否证实，自此沉寂的洼冢洋介重新来到公众面前时，谁都能看出痛苦在他曾经年轻无累的脸留下了痕迹。

4
而这饱经折磨的痕迹，在吉次郎这个角色上却成了丰富的赐予。
他真的演出了一个幸存者经历过熊熊火焰之后焦炭般的存在状态。
那种被罪烫伤的焦心，那种被羞愧驱赶的仓惶，那种对获救的如饥似渴，都是一个太早阅尽沧桑的人才可以演得出来的。
5
奖项只是装饰。
《沉默》让我们看到一个演员，经历过黑暗隧道，但没有被黑暗吞噬；凝视过深渊，却没有跌落深渊。
一
首
诗

洛特里哥被关进黑暗的牢房里，他摸到墙壁上刻着字：LAUDATE EUM。赞美主。
《沉默》里，真正的沉默有四次，片头和片尾各一次，洛特里哥神父踩上圣像时一次，还有一次发生在快结尾时，洛特里哥秘密为吉次郎再次做忏悔告解。
当全部声音都停止时，沉默在沉默中显出其存在。
这两次沉默，都在耶稣打破沉默，说话之前。
沉默中，耶稣在说：
「我在你身旁一同受苦
我从未沉默。」
叛教者洛特里哥回应道：




「但即使上帝沉默了
我的一生
截至今日
我在做的每件事
我做过的每件事
都默念着祂的名」
是的，是的--
谁能使我们与基督的爱隔绝呢？
难道是患难么？是困苦么？
是逼迫么？是饥饿么？
是赤身露体么？是危险么？
是刀剑么？
如经上所记：
『我们为你的缘故、终日被杀，
人看我们如将宰的羊。』
然而靠着爱我们的主，
在这一切的事上已经得胜有余了。
因为我深信无论是死，是生，是天使，
是掌权的，是有能的，
是现在的事，是将来的事，
是高处的，是低处的，
是别的受造之物，
都不能叫我们与神的爱隔绝；
这爱是在我们的主基督耶稣里的。
（《圣经·罗马书》8:35-39）

洛特里哥死后被按照日本佛教礼仪火葬。
《沉默》最后一个镜头结束于此，在他手心处，珍藏着十字架。
那曾经剥夺一切并带来痛苦的熊熊火焰，
照亮了它。

马丁·斯科塞斯筹拍《沉默》花了近三十年。
也许我们可以把这部电影称为他的重申信仰之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