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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牧函:公义与平安彼此相亲

每月牧函:公义与平安彼此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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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义与平安彼此相亲

主仆王怡

    *

      祝愿



    新年伊始,我为你们的祝祷,就是带着更深切的渴望,“为基督、为教会”,活在这座城市,活在这个时代。我为这间教会的祝愿,就是主基督继续使用我们这一群人,不遗余力地,不计代价地,来宣扬那个“公义与平安彼此相亲”的福音。有些人一说话,就是“三句不离本行”,生活中的任何事,任何交往,他都要扯到自己的行业和产品上去。如果说,这算一种(令人讨厌的?)“专业”的姿态,那么,我就盼着,你们每个人,都是一个“三句不离本行”的、专业的基督徒。而不是业余的基督教爱好者。是一个捉襟见肘的基督徒,而不是一个游刃有余的基督徒。是一个风尘仆仆的基督徒,而不是一个光鲜体面的基督徒。是一个危机中的基督徒,而不是一个平稳中的基督徒。

    我的意思,不是希望你们今年,活得比去年更艰难。而是希望,你们今年,活得比去年更接近主再来的时候。

    下面,我将近期的两篇文章,与你们分享。一篇是平安夜晚上的证道稿,《公义与平安彼此相亲》。很遗憾当晚有很多弟兄姊妹和大家邀请来的福音朋友(包括我邀请的六七位朋友),都被挡在门外,不能进入会场。所以我特别将这篇讲稿送给你们。另一篇是澎湃新闻约我写的2015年元旦社论。已有好几年,公共媒体不敢约我的稿了。我写了这篇《谁对这个国家还有盼望》。因为我在网上将未删节的全文发出,澎湃新闻很快受到有关部门的极大压力,撤回了这篇元旦社论。在网上各处也删除了。但这篇文章反而不胫而走,引起了广泛的转载,出现了一些批评和辩论之作。甚至我听一位同工说,他们把这篇文章给父母看,结果与父母发生了激烈的讨论,也引发了父母对“你们的牧师发表这样的文章”的许多担忧。

    我把文章附在这里,也不是为了要你们春节回家时,与父母家人对我们的信仰及对这个时代的看法,发生剧烈的冲突(也许你会考虑不把这期月刊带回家了)。我乃是希望你们,在一切的言说,一切的关系,和一切的生活内容上,都在不公不义的冲突和挣扎中,把焦点指向那矗立在各各他的,“公义与平安彼此相亲”的福音。

    上周六,我在尼哥底母查经班,重新分享了《罗马书》的第一章(我知道有些姊妹在背诵罗马书,我非常感恩,也极受鼓励)。有人说,罗马书的真正焦点,其实首先不在我们的“信”,而是“神的义”。这个短语不断地出现在保罗笔下,一度令马丁·路德痛苦欲绝。每当他看到“神的义”,这个字眼就如烈火般熊熊燃烧,就如一个陷在婚外性关系中的人,每当看见《圣经》中的奸淫一词,便如整个世界都已联合起来反对自己,或在大庭广众下被扒光衣裳,剃光毛发。我们内心和周遭世界的不公不义,不虔不敬,若不每天令我们如坐针毡,如上刀山,对人对己,对社会,都极度失望,悲愤莫名;换句话说,“神的义”这个短语,若不在你眼前熊熊燃烧,那么,“因信称义”就不是超过穷途末路者所思所想的、惊人的福音,而不过是道德主义者赶快把自己良心的不安压制下去的方便法门。

    如果问,中国社会最缺什么,我当然会说,最缺信仰,最缺福音。但如果问,中国的基督徒们最缺什么,我会说,最缺良心。没信仰的中国人,和没良心的基督徒,共同打扮着这个世界的、繁荣昌盛的假象。

    “这是一个黑暗的世界”,“这是一个邪恶的社会”。令我惊讶的是,连许多基督徒都并不相信这个命题,或不敢、不愿大声地说出这个命题,或隐藏在不信的人群中躲闪这个命题。如果把这个命题当真了,你就只能为福音而活。但实际上,我们总想保留一部分为今生而活的权利。就像人们说的,“吃别人的口软,拿别人的手软”。我们不愿像耶稣和保罗一样,得罪这个世界太甚,因为那会让我们回不了头。我们假装自己主要关注的是耶稣的爱,但恰恰是在皇帝的新衣面前、随伙作假的基督徒们,是世上最没有爱的一群。恰恰是那些假装这个社会并不肮脏的人,不愿走到更肮脏的地方去。正如我最近读了一批来华的宣教士观察和评论中国的书,令我惊讶的是,对中国社会作出最无情的否定和最犀利的批评的人,正是那些“不远万里”来到这个国家的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呢。他们认为中国是邪恶的,这恰恰是他们来中国的原因。或者说,这倒成了他们爱中国的原因。我们爱别人,岂不是因为我们对那个人的评价还不错吗。可惜这种爱是世人的、叫人死的爱。认为那个人是邪恶和不可救药的,却要爱他,这种爱便是福音中的、叫人活的爱。

    因为基督道成肉身,来到我们中间,是因为祂对人类社会有极高的评价呢,还是因为祂对人类社会有全然败坏的、最低的评价呢?

    所以,让我这样对你们说吧,只有那些认为今天的中国社会是最邪恶的社会的基督徒(以及那些认为自己每天的生活就是这邪恶的一部分的基督徒),才可能在基督里、有朝一日被塑造为对这个社会充满爱与怜悯的人,并对这个国家生出真正的盼望(一个不对共产党绝望的人,怎么可能活在真实的盼望中;一个不对习近平绝望的人,怎么可能真正信靠耶稣)。

    因为福音将因信产生颠覆一切的力量,在我们忧伤而恐惧的心里,终使“公义与平安彼此相亲”。因为那在十字架上熊熊燃烧的“神的义”,如那焚而不毁的袍子,一位曾被杀的君王,将之披戴在我们这些赤身逃跑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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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义与平安彼此相亲》



    欢迎大家来到教会的平安夜聚会。

    让我先引用一段,法国作家圣-埃克苏佩里的儿童文学名著、《小王子》中的一段话:

    我们整天忙忙碌碌,像一群群没有灵魂的苍蝇,喧闹着,躁动着,听不到灵魂深处的声音。时光流逝,童年远去,我们渐渐长大,岁月带走了许许多多的回忆,也消蚀了心底曾拥有的那份童稚的纯真,我们不顾心灵桎梏,沉溺于人世浮华,专注于利益法则,我们把自己弄丢了。

    今晚,是苍蝇们的平安夜。现在,大家可以想象一下,汪峰老师坐在转椅上,深情地望着你,对你说,“请告诉我们,你的梦想是什么?”


    接着,让我从我所在的这间教会,和这座城市,来引用几个关于当代中国社会的描述:

    冉云飞,一位成都的作家。他说,今天的中国,是“一个互害的社会”。人们彼此戕害,互相报复。我买了你生产的毒奶粉,没关系,几年后,你的儿子交在我手上来教育。

    李英强,原立人乡村图书馆的总干事,现在是一位神学生。几年来,他大声地疾呼,这是“一个需要教育自救的时代”。

    昨天,一位川大的教师,我的校友周鼎老师在网上宣布退出通识课的教学。他是川大首届学生评选最喜爱的十大教师之一。他的“自白书”这样说,这是一个不能容忍好教师的时代。他说,现在的大学的问题,是官督商办。每一所大学,都是一座衙门。周老师感叹说,

    “你以为你在教育学生,其实是学生在教育你。你改变不了世界,只可能被世界改变”。

    我要提到另一位大学教师,他叫任小鹏,在大学的最后一课上,他告诉学生,自己为什么辞职。这期教会的月刊上,有他的一篇文章,《我为什么从大学辞职》。其中,他这样说到——

    不过今年夏天,我离开了大学,离开了体制,开始全职服侍之路。朋友佩服我的“勇气”,学生羡慕我的“自由选择”,家人说我是“傻瓜加疯子”。夜深人静之时,我也曾怀疑我的决定,因为离开了体制,意味着自甘放逐,成为“边缘人”。但每当回想自己33年来的生命历程,尤其是 2007年信主以来生命的变化,就深深知道:离开大学、全职服侍,这是自己必须要走的路。

    从世俗大学的教师标准来看,我的教学效果还不错,很多学生喜欢我的课,甚至一些外系的学生也来旁听。但更多的时候,觉得自己的教学很苍白。在伦理学课堂上我会谈堕胎问题,包括血腥的计划生育政策。有一次我在课堂上问学生:堕胎是杀人吗?学生异口同声回答:是。我又问学生:如果十年后你们婚后意外怀上老二,在丢工作和生孩子之间,你们选择哪一个?面对这个问题,全班学生突然沉默。猛然间我才真切的体会到:理性上明白善,我们并不会因此去真正践行善的法则,除非有更高的力量来帮助我们。要是人没有上帝,人难以恪守善的法则,尽管我们都具有理性。

    你看我们身边的这两位大学教师,他们对社会和教育体制都有类似的看法,但他们的选择却大相径庭,一个看起来很悲壮,一个却充满了一种崭新的盼望。

    让我们再看政权更迭和反腐风暴中的四川,经历了长达两年之久的政坛地震,曾经在成都、四川、绵阳担任过主要领导的官吏,以及他们庇护的商人们,下台的下台,入狱的入狱。人生的跌宕起伏,实在难以形容。

    有一个学校,组织学生去监狱参观学习,回来写感想。一个学生说,现在的监狱,和我们在课本上看到的49年国民党的监狱,非常像。老师问, “为什么呢”,他说,“因为里面都关了很多共产党员”。

    不过关在监狱里的,也不都是恶人。自古以来,耶稣的门徒也常在监狱里。一位在狱中的基督徒律师,唐荆陵弟兄,几天前通过律师带出一份见证。他在其中为秋雨之福教会对良心犯家属的关怀救助事工感恩。他写了一段圣诞的祝福,我想,在这个夜晚,没有比把一位来自监狱的基督徒的祝福送给你们,更合适的了:

    “镣铐和锁链不能夺去我们对自由的向往,更不能夺去上帝的应许和祝福。如同摩西站在山顶远望那将得为业的希望之乡,我也祈祷自由的光辉早日照临这东方的大地。

    祝福那一切为此而奋斗、而付出的人们,为义受逼迫的人有福了!

    也祝福那些不肯放下流人血之剑和锁链的同胞,因奴役人的,自已也不得自由,基督向你们敞开了怀抱。你们必晓得真理,真理必叫你们得以自由。

    愿我的祖国砸碎锁链!愿我的同胞互相携手,在太平洋畔、漠河之滨、天山脚下、喜马拉雅之巅,自由地呼吸!阿门!”



    现在,让我们来读这句经文,

    “慈爱和诚实彼此相遇;公义和平安彼此相亲。”(诗85:10)。

    有一种较古老的翻译,是“怜悯与真理”彼此相亲,似乎意指这两者是在对立中相逢的。这首圣经中的诗,分为两部分:1-7节,是会众为今日的荒凉和磨难,祈求神,能像过去一样再度施恩,赐下救赎的盼望。8-13节是神的回答,宣告福音的应许,大概由圣殿中的一位祭司传达。这首诗在教会的传统中,多用于圣诞或新年的崇拜。而在英国圣公会的崇拜传统中,多用在悔改认罪之后,宣告上帝的怜悯和祝福。

    这句话告诉我们,

    第一,公义与平安,慈爱与诚实,这是一个狭路相逢、格外眼红的故事。

    第二,公义与平安,慈爱与诚实,这是一个欢然相遇,彼此拥抱的故事。



    让我们再来读前面的几节诗句吧:

    耶和华啊!你已经向你的地施恩,救回被掳的雅各。

    你收转了所发的忿怒和你猛烈的怒气。

    拯救我们的神啊!求你使我们回转,叫你的恼恨向我们止息。

    耶和华啊!求你使我们得见你的慈爱,又将你的救恩赐给我们。

    我要听神耶和华所说的话,因为他必应许将平安赐给他的百姓,他的圣民;他们却不可再转去妄行。

    他的救恩,诚然与敬畏他的人相近,叫荣耀住在我们的地上。



    各位,请看,这是一个扭转的夜晚。这是一个关于归回的应许。原文中有一个词,在这段话中反复出现,但在中文里翻译为不同的字眼,就是“回转”,“收转”,或“救回”。

    然而,我们会问,公义与平安,慈爱与诚实,这之间看似巨大的矛盾和张力,人的罪恶与上帝的愤怒之间的关系,如何解决呢,如何能够被扭转呢。

    我们不能假设公义忽然没有了,不能假设一切忽然被饶恕了,一切事都没有最后的责任或代价。因为如果世上有一位至高的上帝,而这位上帝却对一切不公义,一切罪恶失去了愤怒和审判,那么这个世界才在本质上是不公义的。是令人绝望的。

    让我再说,比一个不公义的社会更令人寒心的,是一切不公义都不会得到最后的审判和纠正。相比于这个宇宙的结局(如果这是宇宙的结局的话),任何不公义的现实,都显得亲切和温暖多了。

    然而,接下来的第11节,给了我们答案。诗人接着说,有一天,

   “诚实从地而生,公义从天而现。”(诗85:11)



    请让我对你们说,圣诞,就是这节经文的实现。

    圣诞,是一个天翻地覆的故事。天上的来到了地上,是为了把地上的带到天上。

    圣诞,是新天新地的开始。

    圣诞,不是关于一个和谐社会的理想。不是因为这个理想不好,是因为这个理想太小了。

    圣诞,是关于一个和谐的天地的理想。如果你与天斗,其乐无穷。你怎么可能不与人斗呢。圣经宣称,这个世界之所以没有公义,不单单是因为人与人的关系出了问题,而是人与“天”的关系出了问题。

    你的生命之所以没有平安,是因为公义与平安,无法相亲。诚实与慈爱不能相遇。亲人患了癌症,说一个谎,把他暂时骗着,就有平安。诚实是无法想象的。诚实带来的冲突和绝望,无法与慈爱兼容。你若在公共汽车上遇见小偷,在路上看见协警殴打小贩,你无法伸出援手,你必须放弃公义,你只能活在一种屈辱和麻木当中,你才有苟且的平安,或者假装自己平安了。因为公义与平安是冲突的。有你无他,有他无你。你怎么能够活在“天下无贼”的梦想中呢。既然“每个人的家乡都在沦陷”,你又怎么能既追求公义,又追求平安呢。



    在今天的中国社会,追求公义的人都在监狱里,追求平安的人都在庙子里。你是哪一种呢?

    我们当中,有没有人,你或你家里的人,曾经坐过牢的,无论是被冤枉的,还是罪有应得的,可不可以勇敢地举起手来?(有十几个人举起手来—— 注)

    我们当中,有没有人,你或你家里的人,曾经去庙子里烧香拜佛的,无论是虚情,还是假意,可不可以请你们勇敢地举起手来?(有近百人举起手来 ——注)

    各位,让我对你们说,今天晚上,你来对地方了。因为唯有这个夜晚,公义与平安彼此相遇。唯有在耶稣的教会,挤满了又想追求公义、又想追求平安、却两样都得不到的人。你得不到就对了,你若单独得到了其中的一样,你就不会来教会了。



    这句经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矛盾的实质,不在党和人民之间。也不在婆婆与媳妇之间。不在老师和学生之间,也不在医生和患者之间。

    除非你看见了荒凉。看见诚实与慈爱,在你的生命中水火不容。看见公义与平安,在你的生命中南辕北辙,不能见面。否则,这个夜晚对你将没有意义。你要么应该在监狱里,要么应该在庙子里,你不应该来到这里。

    喔,我知道,是我们当中的一位邀请你来这里的。不,不,是那位降生在马槽中的上帝的儿子,邀请你来到这里。是他,藉着他的一位门徒,说,你的父亲,你的那位邻居,你的那位同学,那位同事,你快去邀请他来,因为他是我所爱的。

    所以,无论你曾经在那里,你应该出现在这里。因为在这个夜晚,“诚实从地而生,公义从天而现”。在这个夜晚,神说,“他的救恩诚然与敬畏他的人相近,叫荣耀住在我们的地上”。神说,“在这地方我必赐平安”。



    这个夜晚要告诉我们,罪恶是怎么被一个婴孩打败的呢?基督的降生,为什么被称为“诚实从地而生”,基督的降世,为什么被称为“公义从天而降”?

    接下来,让我分享两点:



    第一,圣诞节是一个屈辱。

    伟大的拉丁学者耶柔米曾说,耶稣生在马槽里,躺卧在散发着马粪的地方。他为什么生在粪堆里呢,因为他知道,“他能在粪堆里找到我们”。

    圣诞节是一个屈辱。上帝成为一个人,岂不是耻辱吗?一方面,这是上帝的耻辱,因为他降低了自己,容许自己被藐视,容许自己处在无能和无助之中,最终容许自己被杀害。世上有各种人的宗教,但只有基督教,信仰一位被藐视的和受屈辱的上帝。另一方面,这也是我们的耻辱。如果你本来能走路,却需要别人来帮你走路,你会觉得这是身体的屈辱。如果你能说话,却需要别人来替你说话,你会觉得这是人格上或法律上的屈辱。那么,如果你本来是一个人,却要上帝来到世上,成为一个人,并且替你作一个人。还要替你去死。这不是极大的屈辱吗。这是对我们的自我实现的否定。平安夜的意义就是宣告说,自我实现是不可能的。平安夜的意义就是,我们每个人在上帝面前都不及格。除非你被这个夜晚羞辱了,否则这个夜晚的欢乐就与你没有关系。为什么耶稣要降生在寒冷的冬天呢,一位牧师这样说,因为这意味着,“如果你只认识圣诞老人,而不认识那位降生在马槽中的上帝,那你就只有冬天,而没有圣诞节”。



    第二,圣诞节是一种暴力。

    很多人无法进入信仰,不愿接受主的原因之一,就是在一个不公义的世界上,在一个充满苦难的人生中,如何能够相信公义与平安彼此相亲?

    有人说了一句很著名的对基督教信仰的质问,他说,一个奥斯维辛集中营中的无辜孩子的眼泪,就足以摧毁人类对上帝的信仰。

    一位牧师说,其实,真正的圣诞节,是一个暴力的圣诞节。

    因为这并不是一个婴孩降生,受到天上众星和天使欢迎,充满诗情画意的甜美故事。这是一个充满暴力的战争故事,一场宇宙战争的故事,善与恶的根本力量之间的冲突。马利亚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分娩时,天堂和地狱同时发出怒吼,拿起武器开战。

    一个婴孩的降世,事实上,引起了整个世界的狂怒。婴孩基督降生,不但引发了地上的君王的暴力,希律王因此屠杀了伯利恒这座城里面和郊区的所有三岁以下的婴孩。而且,我们知道,甚至直到今天,圣诞节仍然在不断地引发地上君王的暴力。其实,圣经并没有告诉我们,耶稣到底降生在寒冷冬季的哪一个夜晚。然而,无论教会选择哪一天来纪念主耶稣的降生,地上的军队和警察,地上的掌权者和富人们,都会在哪一天聚集起来,抵挡这个日子。如果有一天,他们无法再抵挡这个夜晚了呢?那么,更危险、更隐蔽的抵抗就会发生。那就是,他们将篡改这个日子。就像你在商场和酒店的圣诞装饰和打折的活动中,所看见的一样。就如我的同工告诉我,今天中午,他们被迫离开教会预租的能容纳一千五百人的剧场,因为警方的干预,取消了我们今晚原定的场地。我的同工说,就在他走出酒店的那一刻,他忽然听见,背后响起的,却是《平安夜》的音乐。



    但这还不是我的重点。圣诞节所引发的,不但是人间的暴力,而且这个婴孩的降世,引发了地狱的狂怒,引发了直到今天仍在进行的,天与地之间的大战。这是一个婴孩和一条蛇的故事。在创世记,一条蛇悄悄滑动进入一个完美世界,引诱人类的始祖犯罪,背叛上帝。

    圣经告诉我们,从此之后,我们都被那条蛇打败了。警察殴打小贩,是不公义的。念斌被判了四次死刑,是不公义的。那么多的离婚案,也是不公义的。然而,比这一切更悲惨的是,我们都被那条蛇打败了。共产党是被那条蛇打败的,国民党也是被那条蛇打败的。法官和被告,房地产商和拆迁户,收不回钱的银行,和金融产品的传销者,都被那条蛇打败了。

    恰恰相反,“一个奥斯维辛集中营中的无辜孩子的眼泪”,只能在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主耶稣所流出的血中,得到爱的安慰和救赎,也得到公义的满足。

    恰恰相反,如果平安夜不是真的,人类就无法面对“一个奥斯维辛集中营中的无辜孩子的眼泪”,如果平安夜不是真的,我们也无法面对昨天在“江西九江市一个公园里被野狗刨出来的十几位胎儿的遗体”。



    然而,这个夜晚之所以被称为平安夜,是因为这个夜晚意味着,那条嘴里发出怒气,口里喷出火焰的蛇,将被一个婴孩打败。

    上帝对一切不公义的愤怒,必须得到满足。这场灵魂的和宇宙的大战,必须结束。公义与平安才能彼此相亲。而上帝结束这一切的方式,就是这首诗篇反复使用的那个词,"收回"或“回转”。这就是基督教的福音。上帝的儿子来到人间,成为一个卑微而的人,慢慢长大,一步一步,走向十字架。然后,上帝向我们收回他的怒气,并将这怒气,转向十字架上他自己的儿子。

    我们常说,天人交战。我们也说,善恶相争。我们也说,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而耶稣来,是要将一个全然无辜、全然圣洁的生命献上,来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煎熬我们的、人类的灵魂和历史中的厮杀。

    这就是“慈爱和诚实彼此相遇;公义和平安彼此相亲”。相亲的意思,在中文中就是结婚。在原文中,是亲嘴的意思。圣经将公义与平安、慈爱与诚实的关系,比喻为婚姻的关系。也将这位平安夜的主人,与他的教会的关系,比喻为婚姻的关系。他流出宝血,来缔结天与地的盟约。所以基督徒的婚礼,才叫真正的拜天地呢。他流出宝血,来化解政府与人民的怨恨,也来缔结男人与女人的盟约。

    所以,每当我们在基督徒的婚礼上,看见一对相信主耶稣的新郎和新娘,从地毯上走来,我们就如同看见了那位死而复活、将来还要再来的主和他的教会。看见一副活生生的、“公义与平安彼此相亲”的画面。

    你们看见了吗?如果你们回转,就会看见,有一对新郎,牵着他的新娘,从会场后面,正向我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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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谁对这个国家还有盼望》



    街边的食店、杂铺,老板或伙计站上凳子,更换印着“习大大和彭麻麻”的中国梦年历。食客问,买的还是送的。多半乐呵呵地答,送的。这一举动,并不表明他们对新的一年,怀着盼望。按着哈维尔的分析,这与几十年前,父辈在店门口悬挂“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的标语,如出一辙。人们并非相信,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有助于生意兴隆。但他们十分确定,缺乏这一标语的遮盖,极可能不利于自家生意。

    圣诞节那天,湖南高校的一群女生,身着汉服,手举标牌,上面写着,“抵制圣诞,中国人不过外国节”。这与两个月前,画家集体跪拜名师的一幕,相得益彰。有时候,盼望的确是从否定什么,或抵制什么开始的。那么,在近年来的文化保守主义潜流中,他们到底在盼望什么呢?座上名师的境界,高过了杂货店老板呢,还是三教九流,都在同一条船上?

    但跳船的人,越来越多。是对社会心理一次次的重创。大面积的裸官与老虎,成吨的钞票,和权色交易,所摧毁的并不是看得见的制度,而是看不见的盼望。金钱和性,是一种世俗的宗教力量。它们提供一种救赎,就是把我们从卑微中拯救出来的,一种身份认知。

    在旧时代,很多人只要坐到周徐令苏的位置,这位置本身就足以提供巨大的宗教价值。在位的荣耀,一切衣食住行的特权与待遇,尤其是为他人命运作决定的感觉,已足以使他们获得与众不同的身份认知。权力本身就足以打造一种世俗的救赎。因此,很多古人都会仔细地行使权力,主要不是利用权力谋财谋色,而是利用权力谋取历史上的地位,人群中的荣耀,及影响和决定他人利益的成就感。

    回顾1793年的元旦,马嘎尔尼是来华的英国公使,他虽未叩开贸易大门,却趁机观察清末社会,得出结论说,“中国人没有宗教,如果有的话,那就是做官”。对古代的士大夫来说,做官确是一种宗教。其中当然包含了吃得比别人好,穿得比别人暖的部分,但这种宗教最深远的核心价值,乃是光宗耀祖,和名垂青史。很多人为此目的,宁愿在金钱和情色上克制自己。很多早年的共产党人,也是如此。

    而薄周徐令苏的落马,其中有深意,远超过反腐的形而下议题。在新年来临之际,我们可以宣称,在今天的中国,做官已不再是一种宗教。金钱和性,已赤裸裸地成为人们获得身份认知的,普遍的和最后的救赎之道。

    这意味着,你只是愤怒和震惊于高官的腐败,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大多数人对他们的愤怒与震惊中,都包含和隐藏了更深的羡慕和绝望感。人们在潜意识里说,狗日的,他们总算实现了人生目的。他们这辈子得到了所盼望的。而我们呢,我们中的许多人,在这最可怜的救赎之道上,都是局外人。

    今日中国的真正危机,不是腐败,而是连同“反腐”,都与“腐败”一样,被捆绑在同一种、单向度的盼望中。换言之,谁对这个国家还有更高的盼望?谁对自己的人生,还有超自然的、或形而上的期许呢?如果社会的盼望,与薄周徐令苏等人的盼望;如果高校女生的盼望,与小业主的盼望,都惊人地相似。那么,把这些人抓出来示众,在社会心理的意义上,不过是使人们更加如饥似渴而已。

    《圣经》中说,“只是所见的盼望不是盼望,谁还盼望他所见的呢?但我们若盼望那所不见的,就必忍耐等候”。新的一年,极有可能的是,每个人仍在否定一些什么,却无法肯定什么。每个人都在忍耐,却不确定忍耐的目的。可见的令人伤感,不可见的依然不可见。

    从这个视角看,年初,马航令人心悸的MH370失联事件;年末,《星际穿越》一片,在中国逾7亿票房,掀起人人玄思五维空间的现象,这两个非本土的事件或作品,对国人宇宙观的冲击,大过一切社会事件的总和。发生在空中的灾难与救赎,与昆明火车站的暴力恐怖事件,将一个无可逃遁于天地之间的人生处境,生动而残忍地排列出来。

    这意味着,我们对这个国家的盼望若不大过天与地,就根本算不上什么盼望。无论是顶层设计,还是民间推手;无论反腐,还是政改;在新的一年,人们需要新的救赎。不是对于将来不可知的改变的理想,而是在一切尚未改变时,就足以安慰我们的救赎。

    1843年,狄更斯写出他的五个圣诞故事的第一篇,《圣诞颂歌》。评论家说,这一系列圣诞小说,是狄更斯对英国“饥饿的四十年代”的民众苦难的回应。他热爱生活,却憎恨他所生活的那个社会。这一点,正是圣诞与元旦的区分。元旦,只是一个横向上的时间点,如果你在这个点上,憎恨你所生活的社会,你就不可能同时热爱生活。圣诞,却是一个纵向上的时间点。就如《星际穿越》的故事一样,你可以在这个点上,斥责一个邪恶的社会,又同时热爱生活本身。

    就横向上的时间点而论,黑格尔宣称,“中国从本质上看是没有历史的,它只是君主覆灭的一再重复而已。任何进步都不可能从中产生”。按他的说法,儒家传统并没有带来我们对这个国家更高的盼望。年年难过年年过,并没有终极的意义。因为一个纵向上的时间点,没有闯入我们中间,形成历史。

    1896年,梁启超首次使用“世纪”一词,称这是西人以耶稣纪年指一百年为期。从此,“世纪”成为中国知识分子对一个时间性的人类社会的通用描述。 1900年后,“世界”一词,亦在文献中取代天下和万国,成为中国知识分子对整个人类社会的称谓。一个纵向上的时间点,从那时开始,闯入我们中间。但迄今为止,我们很难说,中国已经形成了黑格尔所谓的“历史”。

    按着《星际穿越》的逻辑,对这个国家的更高的盼望,与政治无关,与领袖无关,甚至与制度变革和GDP增长也无关。盼望在于一个纵向的时间点上,爱作为一种超自然力量的出现。真正的,明年复明年,必将一再重复的悲剧是,建筑工若不爱那些住别墅的人,他们修出来的就不是别墅,而是监狱。教师若不爱自己的学生,他们传授的就不是知识,而是犯罪手段。政府若不爱纳税的公民,他们的统治就不是统治,而是奴役。

    没有盼望的社会,也没有是非的判断力。憎恨罪人、却不憎恨罪恶本身的人,也不会生出超越的盼望。在新的一年,若没有一个高于中国的梦,中国就终究只是一个梦。





                           主的仆人王怡,写于主耶稣纪年2015年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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