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清教授(Professor James Lee),是著名中国人口史、经济史及社会史学家,美国芝加哥大学历史学博士,现任香港科技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院长。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诺贝尔物理学得主李政道之子。
出身数理世家的他,力主将社会科学计量方法应用于历史数据分析,他认为这种特殊的历史研究方式更易于接近真理:更利于得出客观结论、更容易发现一些人们主观臆想之外的事实。《无声的革命》一书就是他和自己的研究小组以这种方式对新中国精英教育公平作出的一份客观鉴定。令人尊敬的是,作为研究绝对领导者的他,在书作者署名位置谦逊地排在第三位——仅仅因为他的母语不是中文。
采访:您谈到北大和哈佛的教育公平问题,事实上教育改革和强调教育公平一直是中国社会近年来的高关注话题,大多数时候人们习惯于将西方或者直接是美国的经验当作参照坐标。听说您有曾经长期负责美国顶尖名校加州理工学院的招生工作的经历,您如何看待两国之间精英教育公平问题?这种经历对《无声的革命》这项研究有什么影响吗?
李中清:的确是有影响。加州理工学院的招生我大概参加了有七年,而且本科生选取委员会的主席我也做了三四年。美国高中生进入大学有一个SAT考试,我记得在上世纪90年代初我们做了一个很简单的计算,看看加州理工学院一年级学生的成绩和他们SAT的数学成绩是否相关。后来我们发现,虽然基本上不相关,但数学满分800,如果他们的成绩低于780,他们在加州理工学院不能毕业的可能性会增加300%。我们因此做了一个决定,我们不收任何SAT数学成绩在780分以下的学生,除非他有物理奥林匹克奖之类的奖项。因此我们就有了一个在美国相对客观的录取标准,以便录取更多的成绩更好的学生。
后来我们把加州理工学院录取改革前和改革后学生家庭收入状况作了比较,结果发现,我们有了客观录取标准之后,我们的学生家庭年收入的平均数忽然降低了好几万美元,而且和斯坦福、哈佛、耶鲁、麻省之类的学校进行同样的比较,我们收的孩子就比较穷一点。
所以我觉得,看起来美国的精英教育制度不是很公平,或者说它重视的不是孩子的数学能力,而是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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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革命》导言
1949年前,中国精英大学的名额基本被社会中上层家庭子女垄断,作为社会中下层的工农子女几乎无法侧身其中。1949年后,工农子女不仅在精英大学中占据一定比例,甚至在某些省属精英大学里成为多数。这一看似悄然无声的转变,不仅是中国教育领域的重大变革,更是中国社会意义深远的一场革命。
本文利用一所中央直属精英大学(北京大学)和一所省属精英大学(苏州大学)的数据来证明,不仅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工农子女受惠于国家政策开始成比例进入两所精英大学,进入改革时期后,虽然中国社会阶层间的贫富差距不断大,但到2002年前两所学校中的工农子女仍保持着相对稳定的比例。这些学生来自非精英家庭,是中国教育领域内这场无声革命的最大成果和集中体现。
1949年以前,普通民众只在理论上有获得精英教育的可能,最终能进入精英教育体系的基本是有条件的少数人。如明清的科举制,其提供的名额仅占全国人口的极小比例, 参加科考还需经历长期知识准备,一般家庭子女很难做到。这导致绝大多数科举成功者都来自少数有条件的地方家族。 目前主流学界认为,由科举所引起的社会流动,只在极为有限的阶层和人口中发生。 科举对于大多数人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神话。
近代以来大学成为精英教育的代表,被权势、财力所垄断的局面并未改变。高等教育规模有限,1928—1949年间中国累计有大学毕业生18.5万人, 以1949年底全国成年人口计算,大学毕业生比例接近万分之七, 略低于清代举人的比例。各级教育均未普及,学习成本高昂,绝大多数适龄青年由于知识与经济水平原因早就被排除在大学门外。
1929年有研究者对中央大学182名大学生调查后感慨道:试问一般工人和农民家庭,哪有这种剩余财富供儿女们上这样的大学?多项社会调查和学人回忆也都表明民国大学有明显的“贵族化”倾向。
1949年革命政权建立后,中国教育政策发生了根本转变。首先是基础教育得到大力扩展。此前中国仅有3%的适龄人口能够接受高中教育,成为大学选材的基础;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21世纪初已有超过50%的适龄人口能接受高中教育,比例 提升了十多倍。全国人口接受大学教育的几率也从0.1%提升到15%左右, 改变了中国社会长期只能从极小比例人口中选拔高等人才的传统。有学者认为,1949年 以来中国教育的努力,体现了孔子宣扬的“ 有教无类”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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