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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徒] 谁也打不过自己:《特工邵特》

谁也打不过自己:《特工邵特》

谁也打不过自己:《特工邵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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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怡 发表于 2010/9/9 12:30:00

“身份认知”,是间谍片的经典议题和魅力所在。安吉丽娜·朱莉,饰演一个美、俄的双面女间谍,动作凌厉,节奏干脆。上映前,更出人意外地发生了美俄交换美女间谍的新闻,令片子轰动一时。

在某个角度,我认为自由(liberty)和身份(identity),是最核心的两个现代性议题。不只是间谍,世上所有人的一生,都被卷入了这两个词语。或者说,现代性的诞生,使每个人在他与别人的关系上,都成为了间谍。

想得更远一点,地球上的第一个间谍,是伊甸园中那条古蛇。它离间人类始祖与上帝的关系,说,其实上帝怕你们吃了智慧树的果子,又吃生命树的果子,就和他一样了(但在《启示录》中,上帝将生命树白白地赐给那些相信基督为他们受难的人)。又说,你们吃也不一定死(上帝说,你们吃就必死)。最后说,你们吃了就栩栩“如神”,能判断一切善恶(几千年后,所罗门王回想这一幕,感叹说,“敬畏耶和华才是智慧的开端”)。

这是古往今来,一切骗子的三板斧。第一是虚无主义,诋毁上帝的美善动机,就等于宣告在宇宙中,无私的爱和圣洁的公义是不存在的。第二是相对主义,抹煞上帝话语的确定性。宇宙的规则一旦不确定,人的主体性就不再确定。就像户籍制度一旦形同虚设,就有数亿人,每天清晨都要问自己,到底我还算不算农民?或对一个士兵来说,如果他领受的作战命令不确定,他就不知道自己在一场战争中的身份。

第三是人本主义,用地位的僭越,和自我的膨胀,来摧毁身份的确定性。就像某人一旦“知道”自己可能成为董事长,就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第一个“知”,指向个人自由,是指知道了更多的信息。第二个“知”,指向主体身份,是指对尊严、地位和价值的确信。这正是现代性的悲剧:人知道(的信息)越多,反而就知道(自己是谁)越少。

悲剧在于,我们“知道”的能力过剩,管理我们所知的能力却不足。我喜欢听别人介绍自己,或看别人的名片。一个人如何告诉别人“我是谁”?就等于告诉别人,他是如何评价、筛选和排序自己知道或拥有的一切的。他相信什么,追求什么,在乎什么,以及,贪图什么。又或者,他虽活着,却对这一切尚无头绪。

读到一本《2009-2010中国打工诗歌精选》,有许多温柔而怜悯的句子。陈忠村写到,“深夜,我对着蚌埠的方向沉默”,而“醒来,躺着的上海是别人的”。张绍明想起远方的父母,他写道,“城市像扣一笔罚款一样把他们扣在了城里”。

看这部动作片,我却莫名其妙的想起这些忧伤的句子。从小看电影,喜欢问两个问题。知道角色身份的,就问,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不知道角色身份的,先问,他是哪一边的?电影的海报,用了一句简洁、夺目、充满写实风格的标语,“邵特是谁”(Who are slat)?在战场上,你到底是谁呢,“谁是邵特”,其实是问,谁是邵特爱的人,谁是邵特相信的人。以及,谁是邵特效忠的人?

对一个美食家来说,你就是你所吃的。对一个书呆子来说,你就是你所读的。对一个人来说,你就是你所信的。当一个人求菩萨保佑,他就被定义为一个偶像崇拜者。当他称呼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为“我的主(Lord)”,他就被定义为“基督徒”。

宗教学者杨凤岗,最近在北京一个国际研讨会上,语出惊人。说据他研究,今天有85%的中国人有宗教或巫术信仰。从社会学的角度说,人对宇宙、人生及社会所怀的信念确定性越高,身份的确定性就越高,同时他行为的自由度就越小。反过来,一旦人的身份模糊到无法识别的时候,人就彻底无法无天。这就是在影片中,为什么谁都打不过特工邵特的原因。

很显然,身份确定的士兵,往往打不过身份不确定的间谍;受雇于一方的间谍,又打不过双料间谍。这就像一些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人,反而更容易致富。因为他们对财富的非正常的饥渴感胜过了别人。换言之,一个必须通过财富才能证明、发现或检验自己是谁的人,自然比一个贫穷却仍然确知自己是谁的人,更倾向于打破一切规则。

换言之,市场的邪恶,不是金钱本身邪恶,是那些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他们本来该去读哲学,却去读了工商管理。他们本来应该去教会,却去了公司。其实市场是很无辜的,它明明是做生意的地方,人们却到那里去拜关公。它明明是积累财富的地方,人们却到那里去积累偶像。它明明只能满足人的需要,人们却幻想在那里找到“如神”的感觉。

哲学家克尔凯郭尔,在《致命的疾病》中,有句怵目惊心的话,描述人屈服在那条古蛇诱惑之下的结果。他说,“所谓罪,就是把你的身份建立在除了上帝之外的任何事物之上”。

因此,所谓前现代社会,就是一个把人的身份比较固定地建立在“除了上帝之外的某种事物之上”的社会。所谓现代社会,则是一个已无法把人的身份固定地建立在“除了上帝之外的任何事物之上”的社会。用鲁迅的话说,中国历史只有两个时代。一个是坐稳了奴隶的时代,就是对人的奴隶身份有一种确信的、“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时代。一个是坐不稳奴隶的时代,就是对人的奴隶身份充满了焦虑和不确信的、“一无所有”的时代。

如果这是真的,如果不存在第三种可能,那么在现代社会,每个人都是人海中的间谍。在城市与乡村,官府与公民,美国与中国,男人与女人之间。以及,在生与死、天与地、人与神之间,凡不能确定自己身份的人,都是特工邵特。在这个世界上,谁都打不过我们。但我们活了一辈子,却打不过自己。

就像亚当和夏娃犯罪后,就用无花果的叶子,彼此遮盖。从此婚姻就成了一部谍战片。一个人偷情,另一个人存小金库。爱与不爱,谁跟谁呢。如果我们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们就在与他人的关系中,成为了一个吸血鬼。意思是说,我们需要把自己的身份认知,不断地建立在对别人的榨取上。所以有人需要不断的挣钱;邵特需要不断的杀人;而我们需要不断地问,你还爱我吗?







2010-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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