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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ngyinc 2020-2-27 19:29

中国第一位女大学校长,为什么被鲁迅骂得如此刻薄?

中国第一位女大学校长,为什么被鲁迅骂得如此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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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第一位女大学校长,为什么被鲁迅骂得如此刻薄?

原创 阿舒  山河小岁月  昨天
最近流行怀念年前外出的最后一顿外食。

我的记忆是在段祺瑞执政府里的小酒吧。那天原是约了年后便要搬去广州的朋友,我们点了一杯叫“繁花”的酒配火腿。还没喝几杯,朋友接了电话有事先走,独坐,便有点怅然。

坐了一会儿出来,正在微醺,忽见马路对面两个小姑娘,大学生模样,路灯下也可感知的稚气。其中一个指向我,闹,这里就是《记念刘和珍君》里刘和珍去世的地方。

忽然一阵风,吓得我酒醒了。

Emm,随即想起来的是鲁迅那篇文章的开头:
中华民国十五年三月二十五日,就是国立北京女子师范大学为十八日在段祺瑞执政府前遇害的刘和珍杨德群两君开追悼会的那一天,我独在礼堂外徘徊,遇见程君,前来问我道,“先生可曾为刘和珍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她就正告我,“先生还是写一点罢; 刘和珍生前就很爱看先生的文章。
中学时代要求背诵的文字,到现在也没忘。



《记念刘和珍君》这篇文章背后是有很多故事的,比如“三·一八”惨案当日,在女师大风潮中风头甚劲的许广平,是因为被鲁迅留在家里抄写稿件才逃过一劫。

彼时,许广平已经成为鲁迅的地下女友,鲁迅对许广平有一个很亲密的称呼:“害马”——害群之马的简称。

但这个绰号的由来,却是另一个女人——半年前的“女师大事件”里,女师大校长杨荫榆指责许广平是“女师大事件”的“害群之马”。

虽然认可这个谑号,鲁迅对于杨荫榆一点也不客气,《纪念刘和珍》里讽刺她是“广有羽翼的女校长”。我清楚记得,当时老师讲到此处作解释曰,杨荫榆是中国第一位大学女校长,“她依附北洋军阀,推行封建奴化教育,肆意压迫学生,激起进步师生的强烈反对。”大家如果去图书馆,可以看鲁迅先生写的《寡妇主义》。

我去了图书馆,看完立刻非常震惊:
在寡妇或拟寡妇所办的学校里,正当的青年是不能生活的。
所以,和女孩子吵架的时候,一定要调查一下,她是否有一个吵架技能加了无数buff的男朋友。


我的迅哥儿



杨荫榆不是寡妇,恰恰相反,她是那个时代所赞颂的勇敢新时代女性。

因为她是杨绛先生的三姑母,我们得以在杨先生的文章《回忆我的姑母》里知道她早年的故事。杨荫榆的母亲把她许配给一户蒋姓人家,过门当天才知道,蒋家少爷是一个智障。杨绛的父亲杨荫杭回忆,“那位少爷老嘻着嘴,露出一颗颗紫红的牙肉,嘴角流着哈拉子。”

杨荫榆反应激烈,抓破了新郎的脸,“想必是为自卫。”回到娘家之后,她闭门不出,蒋家婆婆亲自上门来要人,她索性站出来,表示再也不愿意回去。最终,婆家人恶毒地叫她“灭门妇”——因为那位蒋家少爷是独子。

十八岁退了婚回到家里,她的世界里只有事业。

23岁,她考得公费前往日本东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留学;归国后在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工作,34岁那年,她被教育部资助去哥伦比亚大学专修教育。

杨绛对于姑母离开北京那天记忆犹新,她那不怎么通情理的姑母却得到了许多学生的送行,“很多学生都送礼留念;那些礼物是三姑母多年来珍藏的纪念品。”

徐志摩日记里也留下了杨荫榆的名字,原来,他们坐了同一艘船去美国:
十位姑娘已经论过九位,就剩杨监学。(人家也称他杨小姐,我听了有些肉麻。我说不如称他杨大姐,因为他是老小姐。称密司倒不触耳,因为小姐和密司有些不同。)我尊他为大本营的统帅,因为他确有这种资格,并且他也自居不疑。他年纪大概四十左右,所以他的颜色,可以置之不论。但是他从前来吴城看董时的时候,倒居然自忘年老,著意修饰:面上涂着脂粉,身穿齐腰的花洋纱短褂,头戴绯花的笠帽,手里还张着花绸洋伞。我当时看他步步莲花,何尝不当他是一二八佳人。……他的履历,我不甚明晰,但知道他是江苏无锡人,他阿兄也是留学生;他曾留学过日本,曾经离过或者退过婚(不悉确否),历先女校教员,后来北京师范的监学。他在中国女界,自然总算头排二排的人物了。——1919年8月18日日记
杨荫榆当时不过三十四五,徐却认为她是四十左右的大姐,当然还是因为她生的老相。在《留美日记》里,小摩摩对杨荫榆的评价是“严厉戆直”,有次去演讲,讲的观点大家都能认同,但因为态度不当,使得大家都和她吵架。另外,她的英语也颇有口音:
晚赴中华教育研究会,杨大姐主席。讨论中国女学,大杨勉强来上一口无锡英文,竭蹶万分,但总算过得去——1919年12月4日日记

1923年12月26日,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的兼职教授鲁迅发表了他的著名演讲《娜拉走后怎样》——两个月之后,这个演讲题目有了答案,民国娜拉杨荫榆担任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校长。

可惜,杨荫榆这位娜拉,却没有获得鲁迅的丝毫尊重。



一九二四年,她做了北京女子师范大学的校长,从此打落下水,成了一条“落水狗”——杨绛《回忆我的姑母》
杨荫榆上任之后,就干了一件让周树人伐开心的事情,她要求女师大的老师只能专职,不可以兼职。这本来也无可厚非,因为当时北大也是这样做的,但这样一来,鲁迅就不能再做兼职教员了(因为他当时隶属教育部)。

当然,鲁迅看不惯杨荫榆,主要还是为了他的“害马”。在女师大事件里,他全程都站在学生——许广平们这一边。《记念刘和珍君》里,他主动写上一句:“她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去年夏初杨荫榆女士做女子师范大学校长,开除校中六个学生自治会职员的时候。其中的一个就是她;但是我不认识。”

实际上,开除一事是在5月9日的校评议会上,杨荫榆开除了蒲振声、张江平、刘和珍、许广平、郑德音和姜伯谛。鲁迅认识的那一个,恰恰是许广平。

杨荫榆和学生的矛盾,导火索是返校纪律。但在这之前,女学生们就把杨的教学手段评价为“婆婆管童养媳”。1925年3月11日,女师大反杨荫榆学潮开始,身为学生自治会总干事的许广平给鲁迅写了第一封信,她的title是“受教的一个小学生”“坐在头一排”“小女学生”等,由于担心收不到回信,她甚至用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样的软妹子语气。

鲁·天秤座·骑士精神·迅哥儿肯定被这种看起来柔弱迷茫又怀着无限崇拜的女学生人设打倒了,次日便给许回信,3月13日一早,许收到了鲁迅的复信。

一个月不到,许广平的签名就从“小学生”换成了——

杨荫榆开除许广平的当月,鲁迅的签名从鲁迅变成了“迅”。

一个月之后的端午节,6月25日,鲁迅请许羡苏、许广平、俞芬、俞芳、王顺亲5位小姐来家吃饭(我之前讲过许羡苏的故事,具体请戳:许小姐,如果当时先说爱,结果会不一样吗?)。席间,许广平“设计”灌醉鲁迅,而鲁迅也借酒劲“按了许广平的头”,许羡苏觉得不妥,愤然离席。事后,许羡苏对许广平说:这样灌酒会酒精中毒的,而且先生可喝多少酒,太师母订有诫条。

许广平给鲁迅写信说自己“诚恐惶恐的赔罪”不已,鲁迅的回答是:“大约也许听了‘某籍’小姐(小岁月注:指的是许羡苏)的什么谣言了吧。……我并不受有何种‘诫条’,我的母亲也并不禁止我喝酒”。这封信里居然还是出现了杨荫榆:

这一天,也被学界普遍认为是两人感情的正式开始。

可以说,女师大事件是两个人开始从相知到暧昧的导火索,杨荫榆就是鲁迅和许广平的间接媒人。


迅哥儿被我带去东京看了野村万斋演出的鲁迅故事《上海的月亮》 ,女朋友还买了配对的许广平。
因为鲁迅的文字太过强势,我花时间找了找其他当事人的发言,然后发现了另一种声音。

反方代表,居然是我们的著名地质学家李四光(感觉次元壁破了)。

李四光当时在女师大附中教书,1925年8月1日这天,杨荫榆动用巡警强制女师大学生离校时,他恰好在场。不在场的鲁迅却在《女校长的男女的梦》里,用“听说”来道听途说:
杨荫榆对付反抗她的女子师范大学学生们,听说是先以率警殴打,继以断绝饮食的。
李四光觉得有必要公开澄清这件事,便写了《在北京女师大观剧的经验》,发表在8月22日出版的《现代评论》第二卷第三十七期上:
(杨先生)一面吩咐巡警,无论如何不准动手,一面硬跑出门外,前后左右用巡警包围,向西院走去……可怜我们平时最敬爱的青年淑女,为什么要做到那步田地……声音稍稍平息,我才逢人打听,那是怎样一回事。原来是杨先生申明要由杂务课升到校长室办公。
李四光说,杨荫榆从头到尾都没有让巡警打过学生,反而是“看守巡警的女学生,三五成群,你一句,唱出许多不甚雅听的口号”。

由于为杨荫榆说话,李四光被攻击为杨荫榆的“羽翼”,地质学家的回应是:
假如我在女师大有了职务,或者是一个“教育家”,或者是社会上负重望的人,就那一天的情形来看,即令替杨先生作了死党,我还不失为一个人。
李四光因此被鲁迅记在了小本子里,不久就在报上再三指责李四光,逼得理工男不得不回击曰:
听说鲁迅先生是当代比较有希望的文士。所以他一再笑骂,我都能忍受,也许这个小小的动机,可以促鲁迅先生作十年读书、十年养气的功夫。也许中国因此可以产生一个真正的文士。
李四光挨骂,多半还是因为之前在女师大学潮中支持杨荫榆的缘故,但鲁迅在“三一八”惨案后撰文《记念刘和珍君》,依旧再三点名杨荫榆,让后来人把刘和珍牺牲的一部分责任,算在杨荫榆的头上,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因为那时,杨荫榆已经辞职回苏州半年了。



回到苏州的杨荫榆依旧从事着教育工作。

在杨绛先生的笔下,这位姑母依旧是那么不合时宜:
一九三五年夏天我结婚,三姑母来吃喜酒,穿了一身白夏布的衣裙和白皮鞋。贺客诧怪,以为她披麻戴孝来了。我倒认为她不过是一般所谓“怪僻”。
但她对学生依旧是关切的,甚至为了学生而辞职:
有个大学四年级的学生自称“怪物”,有意干些怪事招人注意。他穿上戏里纨绔少爷的花缎袍子,镶边马褂,戴着个红结子的瓜皮帽,跑到街上去挑粪;或叫洋车夫坐在洋车上,他拉着车在闹市跑。然后又招出一个“二怪物”;“大怪物”和大学的门房交了朋友,一同拉胡琴唱戏。他违犯校规,经常夜里溜出校门,半夜门房偷偷放他进校。学校就把“大怪物”连同门房一起开除。三姑母很可能吃了“怪物”灌她的“米汤”而对这“怪物”有好感,她认为年轻人胡闹不足怪,四年级开除学籍就影响这个青年的一辈子。她和学校意见不合,就此辞职了。
1936年10月19日清晨五点二十五分,鲁迅在上海因胃疾去世,终年55岁。此时,杨荫榆正在苏州创办二乐女子学术研究社,对于鲁迅,她始终保持了沉默。

苏州沦陷之后,居住在盘门东大街底瑞光塔附近的杨荫榆渐渐成为日本士兵的眼中钉。

她在当地颇有威望,常常用日语训斥日本兵抓“花姑娘”。日本兵一来,当地不少姑娘都跑去杨家避难。她又怀着那股子“耿直”,跑去日本军营递交用日文撰写的抗议书,日本军官居然为此斥责了手下。终于,两个日本士兵决定对她下手:
一九三八年一月一日,两个日本兵到三姑母家去,不知用什么话哄她出门,走到一座桥顶上,一个兵就向她开一枪,另一个就把她抛入河里。他们发现三姑母还在游泳,就连发几枪,见河水泛红,才扬长而去——杨绛《回忆我的姑母》
杨荫榆的侄子则说,元旦这一日上午,她被“日本宪兵队逮捕”,最终在盘门河边枪毙。

诗人杜兰亭在《饮河轩诗词稿》的《哀榆曲》中也提到了杨荫榆之死,他的说法是,杨荫榆是因被霸占了房子不服而被杀:
吾邑杨荫榆女士,卜筑苏州,敌酋占其居,杨不服,竟遭惨杀。侯先生病骥为文记之,吾又于吴先生迅如处闻悉杨平生行事,有感其人,为作《哀榆曲》。
不管是哪种说法,54岁的杨荫榆确实被日军残忍杀害的,她以这种惨烈的方式走完了一生。后事颇为凄惨,根据杨绛的回忆,一个“为她造房子的木工”把她的遗体入殓,棺木太薄,家属领尸时已不能更换,只好赶紧在棺外加钉一层厚厚的木板。杨绛说:

“那具棺材,好像象征了三姑母坎坷别扭的一辈子。”





1.杨绛.回忆我的姑母.[url]http://mjlsh.usc.cuhk.edu.hk/Book.aspx?cid=4&tid=26[/url]
2、鲁迅/许广平,两地书,人民文学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12
3、徐志摩,徐志摩翰墨辑珍:府中日记·留美日记
4、 胡海燕,“带住”的勇气——我看鲁迅与李四光的笔战,江淮文史     2016-09-01     
5、 黄钢,鲁迅与李四光,文学自由谈   1986-03-02     
6、 吴勤生,杨荫榆史料补遗,苏州教育学院学刊1986-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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