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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ngyinc 2019-5-16 15:57

人生太重,恋爱脑扛不动

人生太重,恋爱脑扛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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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太重,恋爱脑扛不动

Original:  闫红  闫红和陈思呈  Today


1


女人怎样才不易老?张爱玲曾经很精辟地总结过,说是生活稳定而内心不稳定。

这话很有道理,生活稳定,可以让容颜免遭现实风霜的摧残,内心的不稳定,又不至于保养得那么富态和慈祥。

托尔斯泰笔下的安娜·卡列尼娜正符合这个标准,她出身于俄国一个没落的官宦家庭,生得美,到了该结婚的时候,被姑妈介绍给已经做了省长的卡列宁。两人交往了一段时间,安娜的姑妈通过一个熟人暗示卡列宁,既然他已经影响到姑娘的名誉,就有责任向她求婚。

卡列宁对婚姻没有做好准备,不免心中为难,但还是向安娜求了婚,好在他一旦确定这么做之后,就能够把感情都倾注到她身上。然而安娜的内心却不能跟上这节奏,婚后多年,生了一个儿子之后,她还是没办法让自己爱上丈夫。



她因此有了一种不满足而生出的生动的光芒。贵族青年渥伦斯基就被她这个光芒吸引到了。在莫斯科的火车站,他与安娜擦肩而过,忍不住回头去看她,不只是因为她美丽优雅,更因为她的脸上那种特别的柔情蜜意,仿佛有一种过剩的生命力洋溢在她整个身心,违反着她的意志,令渥伦斯基意乱情迷。

渥伦斯基是宫廷武官英俊,有钱,又很聪明,看上去前途无量,是贵妇人心中的理想女婿,少女也每每对他芳心暗许。但是和卡列宁一样,俄国条件好的男人总不太着急结婚,渥伦斯基甚至觉得丈夫这种角色很可笑,在见到安娜之前,他没少撩妹,但没有哪个姑娘在他心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分量。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常常都是终极沦陷的铺垫,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渥伦斯基就迷上了安娜,从彼得堡追到莫斯科,不分场合地点,抓住机会就对她表情达意。

安娜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渐渐的,她的拒绝也成了一种变相的表达,当她对渥伦斯基说:“我禁止你如何如何”的时候,她自己都感到,这话的意思是,她对渥伦斯基具有某种特权。

两个人终于陷入不管不顾的爱情,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会不管不顾地喁喁私语,在场的人都注意到他们有失体统,原本心很大对妻子非常信任的卡列宁,也开始感到不安了。

卡列宁对安娜提出警告,安娜的反应却是装糊涂,她说:“我一点也不明白,哎呀,天哪,我只想睡觉。”在她眼里,这是一个虚伪的男人,他的诚恳在她看来是可笑的,她忍住嘴边的微笑,摸着头上的发针要去睡觉,避开了进一步交谈的可能。

自然也就谈不上收敛,安娜怀上了渥伦斯基的孩子。在赛马场上,她毫不掩饰对参赛的渥伦斯基的关心,一度她以为渥伦斯基从马上摔下来了,万分惊恐,听到平安的消息,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出了声。



卡列宁有点没办法,他以前没想过妻子会出轨,缺乏处理这类问题的能力。于是他定了个底线,就是安娜不能让这个渥伦斯基到家里来,然而有天他行程有变,在自家门口遇见了渥伦斯基。

张爱玲曾经说,在英国,丈夫回来撞见妻子和别人拥抱,会非常窘,喃喃地找个借口,拿了他的雨伞,重新出去。若是在俄国呢,丈夫会暴怒地拔出三把手枪来,给他们每人一把,他自己也拿一把,各自对准了太阳穴,轰然一声,同时自杀了。

卡列宁倒没有给大家发枪,看上去比英国人还有礼貌,猝不及防的渥伦斯基对卡列宁鞠了个躬,卡列宁咬着嘴唇,还是很有礼貌的把手放在帽边举了举。但他心里却是暴怒的,出差路上他盘算着跟安娜离婚,不许她带走孩子,却又有一些顾虑,知道在离婚还不完全被接受的社会,这会让他和安娜的生活都变得危险。就在这时,他收到安娜的电报,说她自己快死了,恳求他回来,想要得到他的饶恕。

2



安娜正在难产中,肚子里是渥伦斯基的孩子,卡列宁的第一反应是,他希望安娜死掉,那么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但当他归来,看着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安娜,他基督徒式的宽容被唤醒,他原谅了一切,甚至拉起情敌渥伦斯基的手说,我完全饶恕了。我要把另一边脸也给人打,要是人家把我的上衣拿去,我就连衬衣也给他。我只祈求上帝不要夺去我这种饶恕的幸福。

卡列宁的宽恕如此彻底,在安娜转危为安之后,他尽管很担心安娜的未来,还是表示愿意和安娜离婚,甚至把儿子给她也可以。但是安娜拒绝接受这宽大,她以为自己能够洗心革面回归家庭,却在一个月之后,和渥伦斯基私奔了,卡列宁独自一人成为彼得堡天大的笑话。



是的是的,安娜的做法很奇葩,很不可理喻,那么,跟着情人远走高飞的安娜,是不是从此就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并没有,她遇到的问题更多了。

在莫斯科,她对她的嫂子说:“假如有人是不幸的,那就是我。”说这话时,她坐在豪华到让她的嫂子感到炫目的客厅里,穿着极其华丽的衣裙,而后者不但衣服上有补丁,家里还有个屡屡出轨的丈夫。

安娜的痛苦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社交界拒绝他们,这其实不难想象,在她羞于接受卡列宁的饶恕时,曾这样想:“我做错了事,所以我并不希求幸福,也不想离婚,我将为我的耻辱和离开我的儿子而受苦。”但是托尔斯泰同时冷静地旁白:“不管安娜多么真诚地打算受苦,她却没有受一点苦。耻辱也没有。”

她的情人很有钱,给她提供了极为优裕的生活,她的情人也非常爱她,为她切断旧日,舍弃前途,安娜仍然不能满足。她背弃了社会,却希望社会待她如初。当她感觉到社会的某种敌意,就不顾渥伦斯基的苦求,决定针锋相对,去歌剧院面对所有的熟人。



在歌剧院,一个男子隔着包厢和安娜说了几句话,男子的妻子大闹起来,自感受到羞辱的安娜对着赶来救驾的渥伦斯基说:“一切都是你的过错!”

她恨渥伦斯基的镇定,恨渥伦斯基不能像自己一样痛苦。“假如你爱我……”这已经成了安娜最常用的句式,也是她攻击渥伦斯基最常用的武器。而渥伦斯基完全不能理解,怎么什么事都要扯到爱情上去。

是的,现在安娜对渥伦斯基的爱情不那么满意了,她要一份百分百的爱。

这种执迷背后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当她拒绝和丈夫离婚,孤注一掷地跟渥伦斯基私奔时,她就把整个人生押在渥伦斯基身上了。如今,她尝到了私奔的苦果,托人向卡列宁提出离婚,以便能和渥伦斯基结婚,但是被安娜伤害得太严重的卡列宁断然拒绝了她,安娜的身份只能是渥伦斯基的情人而不是妻子,爱情就成了她的全部。

另外,托尔斯泰说,对于安娜,渥伦斯基所有的习惯、思想、愿望、生理和心理上的特质只能够围绕着一件事转,那就是爱她。换言之,安娜认为,渥伦斯基除了拼命爱她之外,其他的一切爱好思想都没有意义。那么她就不能理解渥伦斯基居然还想做点别的。

渥伦斯基每次去城里开会或是去赛马,安娜都会跟他吵闹一场,将渥伦斯基从中获得的乐趣视为对自己的背叛,还会以女儿生病为名,一声声地催他回家。如果放在现在,估计她也能打一百个催命连环CALL。


她也知道这样会让渥伦斯基厌倦,于是有时候又曲意逢迎,她还在别的有妇之夫面前刻意施展自己的魅力,想以此唤醒渥伦斯基对自己的爱。她的脑回路是:“假如那些热爱自己妻子的有妇之夫,都倾倒于我的魅力,那么渥伦斯基凭什么对我如此冷淡?”

她跟渥伦斯基争吵、冷战、哭泣、露出绝望的神情,她有一百种方式让渥伦斯基不得不臣服于她,但她也看出,渥伦斯基臣服之下的疲惫。

婆媳关系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没错,俄国也有婆媳关系。当安娜听说渥伦斯基的母亲希望渥伦斯基和一位贵族小姐结亲时,她怒火中烧,大骂渥伦斯基的母亲,渥伦斯基对母亲本能的维护,让安娜更是愤怒到无以复加。


她加大对渥伦斯基的控制,要求他对自己言听计从,比如说她要渥伦斯基星期一和自己一起去乡下,渥伦斯基因为有事请求改个日子,安娜没有由头地说,要么星期一走,要么永远不走了。如果他不听,就是不爱她。

但是太听话也不行,冷战期间,她让女仆转告渥伦斯基,她头很疼,让渥伦斯基不要进她的房间,当渥伦斯基真的这样做时,她又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即便是两人商量好的,安娜同意渥伦斯基去他的母亲那里取点钱,她也分分钟不得安生,一次次发电报或是托人带去纸条,时而低声下气地说:“是我的错。回家来吧,让我解释。看在上帝的面上回来吧,我害怕得很。”时而口气严厉:“我一定要和你谈谈,务必马上回来。”

若是她一时半会收不到渥伦斯基的回复,就会处于崩溃的边缘,觉得所有人都在对她幸灾乐祸,她要做的是,赶到渥伦斯基母亲家中,揭穿他的真面目。

可是渥伦斯基有什么真面目可揭穿呢?无非是她以为的始乱终弃。就算她在火车站收到渥伦斯基的回复,答应十点钟之前一定回来,也无法阻止她的疯狂,她一定要报复他,报复他的方式是毁灭自己,以自己为人质,给渥伦斯基以惩罚。



然后,就像我们知道的那样,安娜卧轨自杀了。渥伦斯基沉默了六个礼拜,把自己的老娘吓个半死,好在这时发生了塞尔维亚发生了战争,渥伦斯基应征入伍,虽然他是以很高兴有机会献出生命的态度去的,看上去总是稍稍振作了一点。卡列宁则带走了安娜的私生女,你知道,他有着令人震惊的慈悲之心,他会对这个女孩很好。


3



听到这里,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一个安娜很熟悉,安娜身上,有太多现实中人的影子,她们往往天生丽质,成长路上获得太多宠爱,但也许正是这种宠爱,使她们始终不具备独立的人格,她们习惯了世界围着自己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过于依赖外界的态度,于是难免顾此失彼,进退失据。

如果说安娜和卡列宁的婚姻,带有一定的包办性质,安娜的不甘可以理解,那么安娜和渥伦斯基的同居,视作她实质上的第二段婚姻也可以,在这段“婚姻”里,她把爱情当成十项全能的工具,解决自己灵魂空虚的一揽子方案。

渥伦斯基和朋友在外面多玩了一会,回家晚了一点,就是不爱她,渥伦斯基希望再能有个孩子,安娜就觉得他不珍惜自己的美,她硬生生地把“爱情”变成渥伦斯基最害怕的字眼,一听到就觉得崩溃:“又来了,又是爱情!”

把爱情当成一种功能性存在的人,也会把爱人当成一种功能性存在,她始终都不了解渥伦斯基,也缺乏了解他的兴趣,忘记了他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一个情人。

在他们私奔之后,安娜无休止地抱怨自己的不幸,抱怨渥伦斯基令自己陷入这个地步,却从未想过,渥伦斯基也是肉体凡胎,不能够控制全局,他的生活也在发生变化,这种变化也让他颇感压力。

是的,我们想象中的言情剧男主角总是拱手让江山低眉恋红颜,但是一个真实的人,不可能没有一丝失落感,也不可能不尝试着寻找其他途径缓解自己的失落。单是爱情是不够的,渥伦斯基先是学画画,后来又参加选举,这都是他作为有血有肉的人的需要,这很好理解不是吗?作为与他并肩作战的人,不是应该理解他,鼓舞他吗?但是安娜却觉得,这些跟她的爱情没什么关系,因此都是无端端生出来的幺蛾子。


近年来对于安娜,批评的意见逐渐增多,甚至有人认为她是个荡妇,未免过于苛求。作为包办婚姻的受害者,安娜敢于突破,这是一份相当大的勇气,她和渥伦斯基私奔之后,虽然生活上养尊处优,精神上却是被孤立的,这也是事实,问题是,承担是突破的配套,安娜对于承担丝毫没有心理准备。

她只想要被爱而不懂得爱,或者,对于她来说,爱的意思就是被爱,她不同情别人,只在乎自己受的苦,并对这种痛苦零容忍。她的外表美丽动人,她的灵魂却单薄无趣,一旦她不能确定自己被人无限度的爱,就立即全面坍塌,没有经过建设的灵魂,就是豆腐渣工程。

看这部小说时,常常惊叹托尔斯泰的洞察幽微,对于人情世故游刃有余又不落痕迹的理解,对于安娜,他爱而知其恶,或者说,知其恶而爱,这也是对于人世最为应当的态度,是作为一个小说家的基本修养。

图片来源:2013版电视剧《安娜·卡列尼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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