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ngyinc 2019-1-4 19:04
为什么很多名著大多数人都看不下去,却仍被称为名著?
为什么很多名著大多数人都看不下去,却仍被称为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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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很多名著大多数人都看不下去,却仍被称为名著?
原创: 蔡骏 蔡骏 2018-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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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骏
微信号:caijunxysj
欢迎来到蔡骏的悬疑世界
为你抒写命运的无限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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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名著?为什么很多名著大部分人看不下去,却仍被称作名著?
七年前,第二次读《悲惨世界》,读到第五部“冉阿让”第六卷“不眠之夜”第二章“冉阿让的手臂仍用绷带吊着”——
“爱情是融合男人和女人的卓越的熔炉,单一的人,三人一体,最后的人,凡人的三位一体由此产生。两个心灵和合的诞生,一定会感动幽灵。情人是教士;被夺走的处女感到惊恐。这种欢乐多少会传送到上帝那里。真正的崇高的婚姻,即爱情的结合,就有着理想的境界。一张新婚的床在黑夜里是一角黎明,如果允许肉眼看见这些可畏而又迷人的上天的形象,我们可能见到夜里的那些形体,长着翅膀的陌生人,看不见的蓝色的旅客,弯着腰,一簇黑影似的人头,在发光的房屋的周围,他们感到满意,祝福新婚夫妇,互相指着处女新娘,他们也略感紧张,他们神圣的容貌上有着人间幸福的反照。新婚夫妇在至高无上的销魂极乐时刻,认为没有他人在旁,如果倾耳谛听,他们就可以听见簌簌的纷乱的翅膀声。完美的幸福引来了天使的共同的关怀。在这间黑暗的小寝室上面,有整个天空作为房顶。当两人的嘴唇,被爱情所纯化,为了创造而互相接近时,在这个无法形容的接吻上空,辽阔而神秘的繁星,不会没有一阵震颤。这幸福是真实不虚的,除了这一欢乐外没有其他的欢乐。唯独爱令人感到心醉神迷。此外一切都是可悲可泣的。爱和曾爱过,这就够了。不必再作其他希求。在生活的黑暗褶子里,是找不到其他的珍珠的。爱是完满的幸福。”
亲爱的雨果老爹啊,这不是心灵鸡汤段子手吗?幸好那年还没非诚勿扰,否则您老就是天生的特邀嘉宾。还“处女新娘”呢,法国男人和法国女人,难道不是《baise-moi》更真实吗?
那年头,大师们就是逼格高,每写一万字故事,就来段五千字长篇大论,从如何解放失足妇女和被拐卖儿童到巴黎下水道的设计方案。中国古典小说里的“有诗为证”真是小巫见大巫了。雨果、巴尔扎克、狄更斯们都既是小说家也是鸡汤大师兼历史学家兼新闻评论员兼眼含热泪的网络名嘴公知大V。
所以嘛,中国的男女文青们都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雨果老爹们就被卡夫卡、乔伊斯、海明威、海明威们革命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又被马尔克斯、格拉斯、昆德拉,乃至村上春树们革了第二次命。
以上,除了最后两位,都在天堂里继续革命着,愿老天保佑他们的灵魂与坟墓。
为什么自己找虐重读《悲惨世界》?要写推理小说《名侦探沙威警长》?盗墓小说《大盗冉阿让的一生》?小白文《恋上霸道总裁的芳汀》?
但我依然记得,童年时第一次阅读《悲惨世界》,自然是看不懂故事,却津津有味地读完了关于滑铁卢战役的那一段(估计写了五六万字)——几乎跟小说主要情节毫无关系,没有冉阿让,没有芳汀,没有珂赛特,与其说是小说,不如说是历史学。我读到雨果事无巨细地描述战争细节,纪录片一般重返战场甚至在残垣断壁上找寻累累弹痕,描述战争双方的拿破仑与威灵顿公爵,描述法国胸甲骑兵呼喊“皇帝万岁”,气吞万里如虎,视死如归地冲向那道致命壕沟,顷刻间千万须髯男儿,在英军的铅弹、刺刀面前化为一腔英雄血……
那是任何电影镜头都无法表达的效果,值得在我脑海中重演无数遍。哪怕日后我看了邦达尔丘克导演在1970年拍摄的《滑铁卢战役》那史诗般的冲锋画面,在电影界几乎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也许电影版《战争与和平》能与之比拟)但比之雨果老爹留下的文字,那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然后是滑铁卢战役后的那一夜,拿破仑作为神的倒塌,在战场上偷窃死人财物的德纳第出场,死里逃生的马吕斯的爸爸出场……
以上,是我永生难忘的阅读体验,在我的童年与少年时代,反复阅读过不下二十遍。
前些日子,重读他的历史巨著《九三年》,随手摘出这一段——
炮队里一尊二十四磅重弹的大炮滑脱了。也许这是海上事故中最可怕的一种。对于一只正在大海中行驶的军舰,没有更可怕的事变了。这尊挣断了铁链的大炮,突然变成了一头形容不出的怪兽;也就是说,一架机器变成了一只怪物。这件沉重的物体用它的滑轮走着,像一只弹子球似的滚来滚去,船身左右摇动的时候就侧下来,船身前后颠腾的时候就沉下去,滚过去,滚回来,停顿,仿佛沉思一阵,又继续滚动,像一支箭似的从船的一端射到另一端,旋转,闪避,脱逃,停顿,冲撞,击破,杀害,歼灭。这是一只撞城槌在任性地冲撞一垛墙。还得加上一句:这只撞城槌是铁制的,这垛墙却是木头的。这是物质获得了自由,也可以说这是永恒的奴隶找到了复仇的机会;一切仿佛是隐藏在我们所谓无生命的物体里的那种恶性突然爆发了出来;它那样子像是发了脾气,正在进行一种古怪的神秘的报复;再也没有比这种无生命物的愤怒更无情的了。这个疯狂的庞然大物有豹子的敏捷、大象的重量、老鼠的灵巧、斧子的坚硬、波浪的突然、闪电的迅速、坟墓的痴聋。它重一万磅,却像小孩的皮球似的跳弹起来。它旋转着的时候会突然转一个直角。怎么办呢?怎样解决呢?暴雨可以停止,台风会吹过去,断掉的桅可以换一根,一个漏洞可以堵上,火灾可以扑灭;可是对这只庞大的青铜兽怎么办呢?用什么方法来制伏它呢?你可以驯服一只恶狗,吓唬一头牡牛,诱骗一条蟒蛇,威胁一只老虎,软化一只狮子;可是对这样一个怪物——一尊脱了链的大炮——却没有办法。你不能够杀死它,它是死的。同时它也活着。它的不祥的生命是从无限里来的。它的底下有甲板在摇动它。它被船摇动,船被海摇动,海被风摇动。这个破坏者只是一只玩具。船、波浪、风,这一切在玩弄它;这就是它的不祥的生命的来源。对这一连串互相牵连着的东西怎么办呢?怎样阻止这一连串可怕的导向沉船的动作呢?怎样阻挡这些来来、去去、转弯、停顿、撞击呢?它向船壁的每一下撞击,都可能把船撞破。这些可怕的左冲右突,又怎能预料得到呢?我们对付的是一个会改变主意的放射物,它仿佛有许多主意,每分钟都要转一个方向。怎样来阻止这件必须避免的事变发生呢?这尊可怕的大炮乱滚乱动,前进,后退,撞到右边,撞到左边,逃避,冲过,使人无法捉摸,粉碎障碍物,把人当作苍蝇似的压死。情势的可怕是因甲板也动摇起来了。怎样和一块任性的甲板格斗呢?可以说这只船的肚子里关闭着闪电,现在闪电设法逃了出来;有点像在地震的时候,又加上打雷。一转眼间全体船员都起来了。
你能读完吗?
你可能在上班的地铁上,在工作和读书的间歇,在饭局刷手机的时候,或者在马桶上,看到前三句话就放弃或者跳过。
你也可能在漆黑的深夜,或在阳光灿烂的午后,在幽冥与炫目之中,一字一句地读完这段文字,少一个字不行,多一个字也不成,比如——前进,后退,撞到右边,撞到左边,逃避,冲过……
你仿佛来到两百年前的欧洲,1793年的英吉利海峡(法国人叫拉芒什海峡),那是海军提督纳尔逊的年代,那是青年拿破仑在土伦血战的年代。
这是你的三生有幸。
这不仅是小说,不仅是历史。你就像看到一张张照片,看到一段用视觉、听觉、嗅觉甚至味觉与触觉构成的VR游戏,或者一场主题乐园的冒险,乃至于乘坐时空穿梭机的旅行。
这是《九三年》,雨果的巅峰之作,比起《悲惨世界》只高不低,相比较那个时代的巨著们,并不算长。
但,你能读完吗?
时至今日,我并不觉得二十世纪或二十一世纪的文学巨匠们能超过雨果老爹。
请原谅我,毫不讳言,我依然深爱着雨果老爹,深爱着《悲惨世界》,深爱着那个叫珂赛特的小女孩,深爱着那个叫冉阿让的男人。
今天的小说家,如果写上这么大段数万字,并与主线故事无关,大概要被读者骂做骗字数骗稿费,也会被评论家贬为无意义的“闲笔”吧。
去年,我跟一位如今活跃的纯文学作家(今年他刚喜获鲁迅文学奖)认真讨论过这个问题,达成的共识是:今天的小说家不是不能这样写,而是没有能力这样写。
也不是今天的小说家丧失了这种能力,而是我们所处的时代剥夺了我们的这种能力。
世间再无冉阿让!
以下,再摘一段,每次中国城市内涝成灾,就会有人提出雨果老爹的名言”下水道是城市的良心“,没错,这确实是雨果在《悲惨世界》中的一章“利维坦的肚场”所说。
译本中却不是下水道,而是“阴渠”(因为这两个字,网上许多版本是被和谐的)——
阴渠,就是城市的良心。
人类的历史反映在阴渠的历史中。古罗马罪犯尸体示众场叙述了罗马的历史。巴黎的阴渠是一个可怕的老家伙,它曾是坟墓,它曾是避难所。罪恶、智慧、社会上的抗议、信仰自由、思想、盗窃,一切人类法律所追究的或曾追究过的都曾藏在这洞里;十四世纪巴黎的持槌抗税者,十五世纪沿路拦劫的强盗,十六世纪蒙难的新教徒,十七世纪的莫兰集团,十八世纪的烧足匪徒都藏在里面。一百年前,夜间行凶者从那儿出来,碰到危险的小偷又溜了回去;树林中有岩穴,巴黎就有阴渠。乞丐,即高卢的流氓,把阴渠当作圣迹区,到了晚上,他们奸猾又凶狠,钻进位于莫布埃街的进出口,好似退入帷幕之中。
一贯在抢钱死胡同或割喉街干勾当的人晚上在绿径阴沟或于尔博瓦桥排水渠住家是很自然的。有关那儿的回忆数不胜数。各种鬼怪都在这长而寂寞的阴沟中出没,到处是霉烂物和瘴气,这儿那儿有一个通气洞,维庸曾在这洞口和外面的拉伯雷闲谈。
老巴黎的阴渠,是一切排泄物和一切铤而走险者的汇合处。政治经济学的观点认为这是人体的碎屑,而社会哲学的观点则把它看成是渣滓堆。
阴渠,就是城市的良心,一切都在那儿集中,对质。在这个死灰色的地方,有着它的黑暗处,但秘密已不存在。每件东西都显出了原形,或至少显出它最终的形状。垃圾堆的优点就是不撒谎。朴实藏身于此,那里有巴西尔的假面具,但人看见了硬纸也看见了细绳,里外都看到,面具还涂上一层诚实的污泥。司卡班的假鼻子紧挨在一旁。文明社会的一切卑鄙丑物,一旦无用,就都掉入这真相的阴渠中,这是社会上众多日渐变坏之物的终点。它们沉没在那儿,展开示众,这些杂乱的货色是一种自白。这儿,已没有假相,无法再粉饰,污秽脱下了衬衫,赤裸裸一丝不挂,它击溃了空想和幻景,以致原形毕露,显示出命终时的邪恶相,现实和消灭。这儿,一个瓶底承认酗酒行为,一个篮子柄叙述仆役生涯;这儿曾有过文学见解的苹果核,又变成苹果核了。一个大铜钱上的肖像已完全变绿,该亚法的痰唾与法斯达夫的呕吐物相遇了,在这里,一个从赌博场中出来的金路易撞着了悬挂上吊绳子的钉子,一个惨白的胎儿,用最近狂欢节时为在歌剧院跳舞而穿的有金箔装饰的衣服裹成一卷,一顶审判过人的法官的帽子,躺在这曾是马格东衬裙的污物旁,这不仅是友爱,而且还是亲密。一切涂脂抹粉的都变成一塌糊涂的形象。最后的面纱终于揭开,阴沟是一个厚颜无耻者,它吐露一切。
淫荡败德的坦率令人感到痛快,心情舒畅。当人们在世上长期忍受了以国家利益为重的大道理之后——诸如那些装腔作势的宣誓、政治上的明智、人类的正义、职业上的正直、应付某种情况的严正以及法官的清廉等,再走进阴沟并见到说明这些事物的污垢,那确实是件快事。
同时这也是一个教训。我们刚才已提到,阴渠反映了历史圣巴托罗缪的鲜血一滴一滴地从铺路石缝中渗入阴沟。大量的暗杀,政治与宗教领域的屠杀,经过这文明的地窖把杀戮后的尸体丢进去。以沉思者的眼光看,一切历史上的凶手都在这儿,在丑恶的昏暗处,跪在地上,用他们当作围腰用的裹尸布的一角,凄惨地抹去他们干的勾当。路易十一和特里斯唐在那里面,弗朗索瓦一世和杜普拉在里面,查理九世和他的母亲在里面,黎塞留和路易十三在里面,卢夫瓦在里面,勒泰利埃在里面,阿贝尔和马亚尔也在里面,他们刮着那些石头,想消灭他们为非作歹的痕迹。人们听见拱顶下这些鬼怪的扫帚声;人们在那儿嗅到社会上严重灾祸的恶臭,在一些角落里看到微红的反光。那儿淌着洗过血手后的可怕的水流。
社会观察家应当走进这些阴暗处,这是他的实验室的一部分。哲学是思想的显微镜,一切都想避开它,但丝毫也溜不了。推诿强辩都无济于事。遁辞暴露了自己的哪一面呢?厚颜无耻的一面。哲学用正直的目光追踪罪恶,决不允许它逃之夭夭。已经过去而被忘却之事,已经消失而被贬低之事,它都能认出。根据破衣它能恢复王袍,根据烂衫能找出那个妇人,利用污坑它使城市再现,利用泥泞可使习俗再生。从一块碎片它推断出这是双耳尖底瓮还是水罐。凭借羊皮纸上的一个指甲印,它可以认出犹大本土的犹太族和移居的犹太族之间的区别。在剩下的一点残余上它恢复原来的面目,是善,是恶,是真,是假,宫中的血迹,地窖中的墨水污迹,妓院的油渍,经受过的考验,欣然接受的诱惑,呕吐出来的盛宴,品德在卑躬屈膝时留下的褶纹,灵魂因粗俗而变节时留下的迹象,在罗马脚夫的短衫上有着梅沙琳胳膊的迹印。
这,就是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