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ngyinc 2018-5-2 19:34
“小燕子”飞走了,追忆王丹凤
“小燕子”飞走了,追忆王丹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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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子”飞走了,追忆王丹凤
原创 2018-05-02 梁波罗 许朋乐 夜光杯
今天凌晨,著名演员王丹凤在华东医院过世,享年94岁。
王丹凤是1962年新中国首次推出的“二十二大影星”之一,被誉为“小周璇”。2013年获第14届中国电影表演艺术学会金凤凰奖终身成就奖,2017年获第20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华语电影终身成就奖。洗尽铅华,旧雨江湖远,从周璇白光的时代穿越而来的王丹凤留给世人的不只是一个女明星的风光故事,更是一位伟大女性,一步一脚印的来时路,一个自尊自强的魅力身影。
去年6月,王丹凤在荣获第二十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华语电影终身成就奖”后,又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她的出现,仿佛打开了电影时空之门,全场嘉宾起立鼓掌向她致敬。见到阔别观众20余载的王丹凤,梁波罗特地在夜光杯上撰文《今夜燕归来》,获得了十万+的点击率。2014年,王丹凤90岁生日时,金色池塘封面也曾向读者介绍了王丹凤、柳和清夫妇的故事。
今夜燕归来
——又见王丹凤
梁波罗
6月17日,在第20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开幕式的舞台上,见到阔别观众20余载的王丹凤,她是坐着轮椅来领取组委会颁发给她的“华语电影终身成就奖”的。她一袭灰色裙装优雅亮相,虽满头银丝,仍以耄耋风韵惊艳全场。她的获奖感言更是言简意赅,感谢之余,祝愿中国电影事业越来越好。对于一个从影40余年、奉献了纵贯古今50多个银幕形象、曾让电影之花绽放于浦江和香江的表演艺术家而言,获此殊荣可谓实至名归,她的现身却带给观众意外的惊喜。
对王丹凤的印象始于1947年 《青青河边草》中的蓝菁———善良多情,温润如玉,娇美如花。从此,她小家碧玉的婉约形象就根植于脑海。之后陆续看过她参演的《珠光宝气》《方帽子》《家》《海魂》《护士日记》《女理发师》等,成为她的拥趸。
承命运眷顾,1959年从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上海海燕电影制片厂。当年,虽是“海燕”、“天马”、“江南”三足鼎立,但演员同属一个大组,有重要会议时总会齐聚一堂,热闹非凡。作为一个影坛新人,我时常会对那些驰骋影坛的宿将们逐一端详,欣喜于如今竟成同事、师生……丹凤老师平素不善辞令,发言特别简短,印象中她总是提前抵达,安静斯文地端坐一隅。她崇尚美、追求美,即使在物资匮乏的困难时期,每逢隆冬,也总会变幻不同色泽鲜艳的绒线假领,点缀非蓝即黑的沉闷冬装,令人眼前一亮,凭添几分妩媚和春色。别看她光鲜亮丽,骨子里却很保守和传统,为人处事循规蹈矩,十分低调、谦逊。
进厂不久,赶上狂热年代,演员组顺应潮流,隔三差五地分批下厂慰问,鼓舞士气,除了集体朗诵外,我还有幸和丹凤老师一起演唱过沪剧。随着接触的频繁,彼此逐渐熟悉起来,遗憾始终无缘在同一个摄制组共事。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身为民盟中央委员的丹凤老师,成为我入盟的介绍人。经她引荐认识了不少医务界、科技界、文化界的盟友精英,大大开拓了我的视野。丹凤老师自1980年拍完《玉色蝴蝶》后宣告息影,将更多精力投身社会工作,她的亲和力及广阔的人脉关系,使她在参政议政方面干得有声有色,俨然是一名出色的社会活动家。此外,她还致力于香港与内地的艺术交流活动,成为促进友好往来的文化使者。
2008年拙著《艺海拾贝》 出版,书中收录了1985年我与她共同主持民盟联谊活动的照片,欲赠她留作纪念,不料那年她不慎摔了一跤,在家静养,我遂携书去探望她。许久不见,见她消瘦许多,但精神矍铄,十分健谈。因行动不便,深居简出,不过她说,即使不骨折,近年也是居家为主,很少应酬。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开始,她只接受电话,谢绝拍照及摄影采访。对她的坚持,我是理解、尊重的,毕竟韶华已逝,给观众留下美好形象不失为明智的选择,但对喜爱她的观众来说,却留下了绵长的牵挂。问她是否会寂寞,她泰然地摇摇头说:“闲时就追韩剧,最喜欢裴勇俊……”惜乎那天柳和清先生不在未能谋面。
众所周知,影坛伉俪能坚守60年“钻石婚”的原本不多,王丹凤、柳和清可谓旷世奇缘,琴瑟和谐、相敬如宾。两人婚后皆与绯闻绝缘,无论顺境逆境,柳先生始终默默地作为她的坚实后盾,为她“遮风挡雨”,呵护有加。犹记2015年,还曾与和清先生在“克勒门文化沙龙”活动中,聆听这位昔日“国泰影业公司”少东家笑侃旧上海电影业界和影院,幽默诙谐,出口成章,我们互为邻座,相聚甚欢;不料2016年早春,柳君驾鹤西去,对丹凤老师不啻是沉重的打击。
2017年6月1日,对我来说是个不平凡的儿童节。那天我在好友刘韧陪同下,在医院见到了素面朝天的丹凤老师。令人讶异的是,穿着病号服的她居然鹤发童颜、神清气爽,镜片后一双熟悉的大眼睛炯炯有神……莫非“逆生长”果真存在? 真的“返老还童”了?她女儿柳芯告诉我们,除了耳朵重听之外,对于一位93岁的长者而言,一切堪称完美!
当谈及昔日与她情如姐妹的陈云裳、李丽华、胡枫、夏梦皆先后辞世,惊愕之余,她悠悠然自我调侃道:“她们都走啦?就我赖着不走,赖着不走!”喃喃重复后又朗声笑了起来,看来她已从劳燕分飞的阴霾中走了出来。当我们赞叹“小燕子”不老时,她摇首自嘲道“老燕子喽”! 她悄声告诉我,由于摔过几跤,很少活动,长胖了。为了参加这次金爵盛典,她要女儿全家从芝加哥飞过来,让孩子们也回来感受一下中国唯一的国际A类电影节。柳芯插话道,孩子从小在美国受教育,所以这次要他们回来感受一下上海国际电影节,让孙辈了解一下外婆昔日的辉煌!
瞧她满脸兴奋,我不由暗忖:是什么令坚持不见观众的她“食言”? 生活的沉淀也许是彻悟的最佳注脚;其实,此刻万千揣测皆属徒劳,单凭她冲破自我的勇气,就值得大大地点赞,笑面人生才是大家乐意与她分享的!
是天意,也是巧合。今年恰逢香港回归20周年,上海国际电影节举办第20届,在这双喜临门的喜庆时刻,王丹凤重新出现,令全球华人观众喜出望外,不失为本届国际电影节一大亮点;何况今年正赶上她主演的影片《护士日记》 首映60周年,故此,当“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的歌声再度响起,宛若时光倒流,令人无限感慨。正是:花间闻燕语,春色遍芳菲,暌违廿余载,今夜燕归来。
丹凤鸣柳和声清越
王丹凤、柳和清夫妇的故事
许朋乐
今年,王丹凤老师90岁高寿了。上海影协原打算为她热热闹闹地庆贺一下,但拟定的活动方案全被她和她的先生柳和清婉言谢绝了。影协的同志找我商量,我熟悉他们行事低调的风格,专门给柳先生打了电话,请求上门拜访。两位老人欣然接受了我们的请求。
低调生活
对这次“家访”,丹凤老师挺重视的,头天晚上,突然下雨了,丹凤老师特地给我来了电话,问我还去不去,什么时候去,几点钟到,哪些人去?并再三关照啥也不要带,图的就是老朋友见见面,亲切的话语中流露出老人期待孩子看望的兴奋和喜悦。放下电话,我心里涌动的是敬重和爱戴,我敬重她的朴实和低调,敬重她对名利的淡泊。在我的记忆中,丹凤老师退休后就不再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过着平静低调的寻常生活。上世纪90年代初她随夫君柳和清先生去了香港,柳先生“80岁学吹鼓手”,开办功德林素菜馆,她则凭借自己的特定身份和人脉关系,在电影界为香港回归默默地做了许多有意义、有价值的事。很长时间,各种媒介上几乎看不到有关她的片言只语,各种电影界的重大活动上也难觅她的足迹踪影,她远离了大家的视线,退得很利索很干净。她喜欢宅,不喜欢“显山露水”;她喜欢静,不喜欢“惊动别人”。她不接受采访,也不写回忆录,就连文联打算将她列入丛书“艺术家谈艺录”的请求,也被她笑嘻嘻地谢绝了。她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和将来属于年轻人,自己应该安安稳稳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其实,作为从影半个多世纪的老艺术家,作为在中国电影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著名演员,她的艺术生涯、人生历程、人品艺德,有很多亮点值得开掘弘扬。然而,老人不愿意去碰触被封存的历史,我想除了淡泊,或许还有什么。
丹凤老师的家里装饰陈设十分简朴,完完全全一个普通的上海人家,这一切又印证了这对影坛伉俪的生活基准——低调简单。他们享受着这种恬静安逸的生活,沉浸于这种和谐温馨的氛围。他们相敬如宾,从1951年携手步入婚姻殿堂,至今已经栉风沐雨送走了60多个春秋,依然相亲相爱,柳先生直言不讳:“演艺圈像我们这样没有一丁点绯闻传说的夫妻,极少。”柳和清老师的坦荡热情溢于言表,一个富家少爷,一位影坛明星,能“出污泥而不染”,少见!
丹凤老师尽管腰部有疾,行动不便,但依然硬撑着接待我们,一见面就攥着我们的手,嘘长问短,那种热忱和真情,真像长者见到久别的小辈一样。虽然岁月无情地改变了她的容颜,但她的笑依然甜美。她爱笑,从见面到告别,笑容没从她脸上褪去,她挂在嘴边的是“你好吗?”“你们怎么样?”那双明亮的眼睛中注满了关爱和呵护。她不停地招呼我们饮茶喝水,执意和我们一起分享生日蛋糕。我们为她点上了蜡烛,她双手合十,双目微闭,在“生日快乐”的祝福声中许了愿,摇曳的烛光映红了她的脸,点燃了灿烂的笑容。
宽厚待人
丹凤老师是大明星,是全国政协委员,但生活中,她是位心地善良、秉性温柔的普通女性,从不摆架子、不讲派头,说话轻声慢语,做事礼让三分。1995年,我去香港参加电影节,她邀请我去功德林做客。谁知那天,她临时要去新华社参加紧急会议。按说在电话里打声招呼即可,可丹凤老师除了电话里再三致歉外,依然七拐八转赶来,当面说了好几声“对不起”,那种真诚宽厚让我感动。
柳和清老师也是一位襟怀坦白、心胸宽广的好人。从小浸淫在电影圈的他,谈电影如数家珍,旮旮旯旯,无所不晓,话语中充满了对自己父辈的敬仰和尊重。尤其是讲到当年他父亲柳中亮先生创立的大同电影公司一年能拍十部电影时,他的脸上划过一丝骄傲。他笑着说,当老板心地要宽,手脚要大,要学会把能人聚拢在自己身边,当电影公司老板更要善于和编剧、导演、明星交朋友,不能为艺术而艺术,也不能居高临下,颐指气使,要真心地深入到他们的生活中去,和他们一起上酒楼进茶馆到书场去戏院,掏腰包买单,彼此间不分上下主次,知根知底以诚相待,合作就非常默契和愉快。柳先生出身资产阶级,经历难免坎坷,但回首往事他不是怨声载道,而是幽默风趣,一笑了之。他说,“文革”中市委书记陈丕显在文化广场被批斗,他居然扮演“陪斗”的角色,这种“待遇”够高的了,别人想要也要不到。很多年,他被套上“资产阶级”的帽子,不能“乱说乱动”。他心中纳闷,自己没有当过一天老板,上影一成立他就加盟其中,还当过宣传科长,创办了《上影画报》,怎么是“资产阶级”呢?上世纪90年代,他去香港开了菜馆,才真的当了回资本家,感觉倒是不错的,靠着父亲留传的那些宽待下属的做派也赚了钞票。柳先生的豁达和宽厚得益于父亲的言传身教,得益于家风的濡染熏陶。
行善积德
两位老人的一生,有苦难也有荣耀,有辛酸也有快乐,其中最能引以为傲的是1985年。他们应里根总统的热忱相邀,专程赴美,在白宫参加总统就职仪式,这在中国绝无仅有。提起这段经历,两位老人依然难抑喜悦之情。柳先生说,刚接到这份邀请时感到茫然蹊跷,里根虽说是演员,但和他们夫妇没任何交往和联系,怎么在偌大的中国就邀请他们呢?他们心存疑窦。然而,接下来的一切彻底打消了他们的顾虑,外事部门很快给他们办理了手续,去北京美国大使馆办理签证时,大使亲自出马将他们作为总统的客人而开了绿灯。这次美国之行,让他们开了眼界,更让他们收获了时空无法侵蚀的那段友情。原来操办这件事的是柳先生当年在东吴大学读书时的一位同学。这位同学因家庭突发变故经济拮据而准备辍学。柳先生将这事告诉了父亲,父亲在得知这位同学学习刻苦、成绩优良后,慨然允诺这位同学的学费由他全额承担,助其完成学业。时隔三十多年,这位同学为了报答“滴水之恩”,曾专门登门致谢,执意要给恩人回馈一笔美金。柳先生义无反顾地拒绝了。这种行善不图回报的品行,更激起这位同学的景仰,于是,当她的丈夫成为里根总统竞选班子一员并取得成功后,他们将一份无数达官显贵觊觎的荣誉给了远在上海的柳先生夫妇。我想,倘若细细挖掘,这段经历可以构成一部电影的桥段,能释放出亘古不变的正能量。
和柳先生交谈,既能了解上海电影的枝枝节节,也能学到许多做人的道理,还能体会到“少年夫妻老来伴”的真情。告别两位老人后,我眼前依然闪现着那幅充满温馨的画面;那烛光映照的熟悉的脸,以及烛光般燃烧的热情。耳边骤然响起“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的歌声,我的思绪随着歌声去追逐那逝去的美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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