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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ngyinc 2017-2-22 18:02

美国独立战争的“英雄”如何成为“叛徒”

美国独立战争的“英雄”如何成为“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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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独立战争的“英雄”如何成为“叛徒”|天下
2017-02-22 孙珲 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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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YEONHISTORY


版画:本尼迪克特·阿诺德


编译|孙珲


美国在独立战争中赢得的第一场胜利是1775年占领提康德罗加堡,34岁的本尼迪克特•阿诺德(Benedict Arnold)(1741-1801年)参与了这场战役。1776年,他在尚普兰湖一役中抵挡住英军对纽约城的侵袭。1777年,他在萨拉托加大败英军将领约翰•伯戈因率领的军队。

然而,两年之后的1779年,阿诺德与英方达成秘密协议,阿诺德将提供美国在西点(美国东北部古老的军事要塞。美国独立战争中,美方建立的抗英据点)小镇的驻军情报,以此交换赏金和英国军队的指挥官职位。

计划败露后,阿诺德逃往英军营地,最后病逝于伦敦,昔日的“英雄”如此落幕。


分裂的费城


1779年4月8日,年仅18岁的佩吉•谢彭嫁给了37岁的本尼迪克特•阿诺德将军,婚礼在谢彭家位于费城协会山上的别墅中举行。几个月来,开朗活泼的美人和成熟稳重的军官之间的浪漫情事一直是费城坊间的一桩美谈。

新娘佩吉的父亲爱德华•谢彭法官是前海军中将,曾任职于美国最高法院,她的家族在当地声名显赫,深深影响着费城的法律、政治和经济。

阿诺德在萨拉托加战役中的英勇表现差点让他失去一条腿,但同时也让他声名大噪,1778年夏天他成为了费城的军事长官,之后就开始追求佩吉。

乔治•华盛顿亲自挑选阿诺德保费城一方平安。当时的费城正陷于严重的分裂之中,1777年9月26日,英国占领了美国政府所在地费城,并将之改造成了“小伦敦”,修建了酒馆、戏院、妓院,带来了许多英国货物。

谢彭法官在政治上是个机会主义者,他倒向了英国占领者,他的家族也因此获得了很多好处。佩吉已经是上流社会的一个名媛,在姐妹和朋友的陪伴下,她十分享受充斥着年轻英俊又时髦的英国军官们的社交圈。其中有个叫约翰•安德烈的海军船长,常常陪佩吉出席音乐会、舞会。

佩吉所受的教育深深地受到了当时政治气氛的影响。谢彭法官让她阅读著名政治观察家们的著作,鼓励她浏览报纸和政治宣传册。但是随着天资聪颖的女儿日渐成熟,谢彭法官又警告她涉及到政治事务时不要轻易表达自己的意见,保持沉默要安全得多。不过,当时的佩吉并不怎么关心政事。

1778年5月,英国驻费城的威廉•豪伊将军即将返回英格兰,临行前他的下属举办了费城有史以来最盛大的一次派对,赛艇会、乐队表演、舞会和晚宴应有尽有。作为当地社交名媛,佩吉也应邀出席。英国军官们打扮成中世纪骑士,年轻女性则穿着低胸晚礼服。

一个月之后,英国军队从费城撤军,爱国主义者们又重新掌握了话语权,内乱一触即发。本尼迪克特•阿诺德将军进驻费城后首要任务便是平息爱国者和通敌者之间的矛盾。由于佩吉•谢彭出席了英国人的派对,所以被划入了通敌者的阵营。

一位盛怒的国会代表坚持要所有参加了派对的人缴纳共10万英镑的罚款,相当于如今的好几百万英镑。费城民兵组织的司令官安东尼•韦恩将军愤怒地说,那些不忠的女人应该将她们的晚礼服焚毁在贤良淑德的美国女性脚下,因为后者自愿放弃了舒适和富裕的生活。

约瑟夫•里德是宾夕法尼亚州最高行政委员会的首领,也是个狂热的爱国分子,他提议逮捕所有通英者,并以叛国罪处死他们。

为了调和二者的关系,本尼迪克特•阿诺德在费城举办了一个社交舞会,邀请效忠派(美国独立战争期间,拥护英国反对独立的美国人)、中立派和爱国者们共同参加。

尽管里德抱怨阿诺德的宾客名单上“不光有最普通的托利党人的妻女,居然还有通敌者的名字”,但是外交的需要战胜了党派的分歧,佩吉•谢彭和她的社交圈很快就回归了上流社会的怀抱。


娶妻佩吉


阿诺德和佩吉是何时何地相遇的?这个问题至今仍是个谜。阿诺德将军的前妻于1775年去世,和佩吉相识后他迅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佩吉的美貌、幽默感和活力深深吸引着他。

而英俊有教养的阿诺德也让佩吉坠入了爱河,尤其是当身穿华丽军服的阿诺德拄着镶有宝石的拐杖向她走来,或者将受伤的左腿支撑在高脚凳上,回忆起自己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英雄事迹时。

1778年9月,阿诺德向谢彭法官提出娶佩吉为妻。美国独立战争之前,阿诺德是康涅狄格州纽黑文市的一名药剂师兼书商。他知道自己出身卑微,在社会精英谢彭一家面前,他承诺道:“我的财产不算多,但是足够让我们两个快乐地生活。我不奢求谢彭小姐的财富。我的公共形象广为人知,我的私德也毫无挑剔。”阿诺德对佩吉说:“无论我的命运是什么,我最热切的愿望就是给你幸福。”

谢彭法官很是纠结。佩吉才18岁,而阿诺德长她19岁,结过一次婚,有三个孩子,又在战争中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害。如果阿诺德再婚,势必会将孩子从康涅狄格州他姐姐家里接到费城来抚养,这对佩吉来说是个挑战。

但是阿诺德已然得到了乔治•华盛顿的信任和尊崇,佩吉若与阿诺德联姻,对谢彭的政治前途有百利无一害。

最让谢彭法官举棋不定的还是外界关于阿诺德经商不善和傲慢举止的传言。可是佩吉已经打定主意要嫁给阿诺德了,见父亲犹豫,她日日哭泣不止,拒绝进食也不喝水直到身体虚弱病倒在床。谢彭法官不得不同意。


辞职与间谍生涯的开始


1779年2月,约瑟夫•里德被任命为宾夕法尼亚州最高行政委员会的主席,他随即指控阿诺德有许多军事上的不端行为,声称阿诺德在美国大陆军队的军服制作与销售过程中收受了回扣,使用政府马车运输走私货物,给通英者发放非法准入证明,使其进入被大陆军队占领的纽约。

阿诺德义愤填膺,多年来他忍受着美国政府对他先入为主的成见和憎恶。他执掌军队以来为士兵购置了很多生活物资,国会却从未在经济上补偿过他。军队宁可提拔初级军官也不提拔他,他在疆场上的战功也总没有得到正式的表彰。

他私下甚至责怪华盛顿没有给予他足够的支持。3月8日,他在写给未婚妻的信中不无苦涩地说:“我对我的事业打心底里感到疲惫,对人性也是。我每天都要遭遇如此之多的卑鄙无耻和忘恩负义,我甚至对自己和这些人同属一个物种感到羞愧。要不是为了像你这样温柔慷慨的灵魂,我会毅然决然地退出政界。”11天后,阿诺德辞去了费城军事长官的职务。

阿诺德和佩吉于四月初成婚。五月,阿诺德还在寻求解决问题的途径,他给华盛顿写信,要求军事法庭受理自己的案件,他可以当众为自己的行为辩护。

“献出了我的财产,洒尽了我的热血,为保家卫国成了瘸子,”他写道,“我完全没料到我的同胞如此不知感恩。”阿诺德对独立战争的意义已经不存任何希望,再加上他债台高筑,只能找到纽约的英军统帅亨利•克林顿将军,声称自己愿意为英国搜集情报。

由于这件事发生在他们婚后不久,因此佩吉往往被视为通英的叛徒,在蜜月期就腐蚀了著名的“军神”。但是阿诺德长久以来对美国政府的抱怨让这个观点站不住脚。

尽管佩吉受过良好教育,但是这类事情还是超出她的经验范围,那个时代没有任何女性具备此类经验。那是一个女性被教导要足不出户、沉默寡言的时代。佩吉只是用理解、亲吻和拥抱回应阿诺德的决定。


1781年10月19日,美国独立战争约克镇战役后,英军投降,英军的乐队奏起《世界天翻地覆》,在身穿蓝色军装的法国士兵和身穿鹿皮的北美大陆军注视下行进。其队伍长达2000米,一直延伸至已被夷为废墟的约克镇。

等待军事法庭开庭的同时,阿诺德开始了间谍生涯,与克林顿将军的副官约翰•安德烈通信,安德烈正是佩吉在英国占领费城时期结识的那个英国军官。克林顿害怕阿诺德是双重间谍,敦促安德烈要谨慎行事。阿诺德要求的报酬——2万英镑——在当时也显得过高。他们的信件往来不断,但是克林顿一直没有做出任何承诺。

1779年8月16日,安德烈给佩吉写了一封信,意图“唤起你的回忆,我向你保证,我对你和你的小圈子的尊重不会因为时间或者政治斗争而减弱。如果我能派上用场,我会十分高兴。”

然后他提到了费城的那次盛大派对,他描绘着佩吉和其他年轻女性穿的礼服,声称自己如今在做女帽制造和贩卖的行当,希望佩吉光顾自己的生意。这封看似单纯谈论时尚的信日后将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已经身怀六甲的佩吉没有回信。费城还有更加紧急的事务:食物短缺,日用品物价上涨,暴徒横行街道。阿诺德也遭到了袭击,他乞求国会主席塞缪尔•亨廷顿派遣一支陆军护城。亨廷顿冷漠地回复说阿诺德“应该向宾夕法尼亚州的行政机关寻求帮助”,他指的是阿诺德的头号敌人里德。

佩吉为丈夫和即将出生的孩子担心不已,她仅存的一丝对爱国事业的同情心也消失殆尽了。10月13日,她给安德烈写信:“阿诺德夫人向安德烈船长致敬,非常感激他礼貌而友好的提议。阿诺德夫人保证她的友谊不会随着时间和局势而改变。”

军事法庭于那年冬天开庭。阿诺德亲自为自己辩护,他做出了精彩的陈述,期望法庭宣判他无罪。但是法庭还是判处他“接受总司令的训诫”。

华盛顿在公开场合训斥了阿诺德,但是私下表达了对这位声名狼藉的将军的支持。华盛顿承诺为阿诺德提供“重新赢得美国尊重的机会”。但为时已晚,阿诺德的尊严扫地。

佩吉在1780年春天诞下了他们的长子爱德华。阿诺德谋划着彻底的背叛:他将想办法当上美军西点驻地的长官,然后把这个哈德逊河上的战略堡垒变成英军的内应。

为了支持丈夫的计划,佩吉穿上低胸礼服和纽约州州长罗伯特•列文思顿调情,暗示他推荐阿诺德到西点任职。列文思顿同意了。他说,这个职位无聊透顶,华盛顿以为阿诺德会感到被羞辱。佩吉向他保证绝对不会。


西点事发


尽管不情愿,1780年8月4日,华盛顿还是将阿诺德送到了西点。阿诺德随即搬入西点驻地南边两英里以外的罗宾逊别墅居住。9月中旬,佩吉和爱德华也住进了别墅。她的任务是扮演天真、快乐、迷人的年轻妻子。

她的第一个机会很快来临,9月17日是星期天,佩吉和阿诺德在家里招待阿诺德的助手大卫•弗兰克斯和理查德•瓦伦克、西点炮兵统帅约翰•兰姆、约书亚•海特•史密斯吃午饭,史密斯被怀疑是效忠派。瓦伦克和弗兰克斯冷眼旁观阿诺德对史密斯献殷勤。

他们知道将军已经入不敷出,仍过着超出能力范围的奢靡生活,难不成他和史密斯在从事什么非法勾当?

9月21日凌晨1点,哈德逊河岸边,阿诺德秘密会见了安德烈,并把一批机密文件和地图交给了对方,安德烈将情报藏在靴子里。

4天后,阿诺德估计安德烈已经安全返回英军营地,便着手准备迎接华盛顿及其副手亚历山大•汉密尔顿、法拉耶特检阅西点驻地。他们尚未抵达,阿诺德便接到了情报,一个英国间谍被捕,身上搜出了美国军事机密。弗兰克斯马上想起了“将军曾经上楼看望他的妻子”。这对夫妻意识到安德烈可能被捕,他们的生命危在旦夕。

得知华盛顿马上就到,阿诺德飞奔下楼,让仆人备好马,上马绝尘而去,他让瓦伦克告诉华盛顿自己到西点去了,一个小时就回来。实际上,阿诺德逃到了英国停驻在哈德逊河上的一艘军舰上。

恐惧笼罩了佩吉,毫无疑问她将受审,甚至有可能被囚禁、被绞死。佩吉很快想出了一个对策:她试图假装精神失常,被丈夫的欺骗所震惊而发疯。佩吉还是孩子的时候,就经常无缘无故发脾气,而现在她的生命取决于自己的演技是否可信。

佩吉的尖叫声引来了瓦伦克,他发现阿诺德夫人衣衫不整,十分不雅。她抓起瓦伦克的手狂叫:“瓦伦克上校,你判了我的孩子死刑吗?”瓦伦克叫来医生让她镇定,安慰她说阿诺德很快就会和华盛顿一起回来。

“阿诺德将军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指着天花板说,“神灵把他带到上面去了,他们在他脑子里放了滚烫的铁。”即使在华盛顿赶到她床边之后,她还是很焦躁,声称“这不是华盛顿将军!这是逮捕瓦伦克上校的人。”

到此时,华盛顿已经知道了阿诺德的叛变。阿诺德留下一封信,埋怨自己“经历了我的祖国的忘恩负义”,现在已别无所求,只希望保护阿诺德夫人免遭侮辱和伤害。

佩吉的表演产生了预期的效果。汉密尔顿声称“我们完全可以相信她事先并不知道这个计划,阿诺德逃跑之前才告诉她”。拉法耶特也上当了,“阿诺德夫人对这一阴谋一无所知。她以为我们是谋杀她丈夫的凶手,很难让她恢复理智。”

9月27日,佩吉离开哈德逊河谷,返回费城父母家中。华盛顿和汉密尔顿同情地注视她离开。

阿诺德叛变的新闻迅速蔓延开来。佩吉回家路上遭到了各种嘲讽,旅店不给她提供食物、水和房间。10月2日,佩吉和婴儿终于回到谢彭家的宅邸,她已经筋疲力尽。

就在同一天,有消息说约翰•安德烈被绞死了,罪名就是间谍罪。佩吉的家人认为阿诺德的叛徒行径令人发指,但是佩吉仍然忠于丈夫,希望人们“宽恕他的罪过”,相信他的行为“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罪无可赦”。

爱国主义者们细细审查阿诺德贩卖的情报。他们很快发现安德烈于1779年8月16日写给佩吉的信。《费城邮报》宣称这封信证明佩吉早就知道她丈夫的阴谋。诋毁的言论在城中发酵,愤怒的公民点燃阿诺德的画像在城中游行。

最高行政委员会宣判佩吉是“与纽约敌人往来的叛徒”,必须马上离开费城,战争结束之前不得回来。11月13日,谢彭家的马车抵达Paulus Hook(如今的新泽西市)。在那里,谢彭法官泪别佩吉和他的小孙子,他们乘船前往被英国占领的纽约。


阿诺德与佩吉的结局


英军统帅克林顿将军任命阿诺德担任“州武装力量的团长,陆军准将军衔”,年薪450英镑,阿诺德同意在弗吉尼亚州和新英格兰地区为英军效力。佩吉再次拾起她在费城被占领时扮演的角色,穿梭于社交场合为丈夫铺平通往纽约社交界的路。


1778年5月30日,阿诺德的誓词,誓词称美国是独立、自由的国家,不再为英王乔治三世效忠。

1783年英美签署《巴黎条约》,战争结束。阿诺德一家定居伦敦,乔治三世特别给佩吉发放了一笔每年350英镑的养老金,“感谢她值得称赞的服务”。

可是阿诺德的债务越积越多,军队不再需要他,而他的商业计划也渐渐搁浅。1792年6月,佩吉请求父亲将自己的养老金放入美国保险公司的账户里,以抚养自己的5个孩子。

尽管财富在减少,阿诺德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但佩吉还是坚定地和丈夫站在一起。1801年6月10日,阿诺德不慎摔倒昏迷,很快就过世了。直到此时,佩吉才承认和阿诺德的婚姻困难重重。

“我的苦难由来已久,”她给姐夫爱德华•伯德写信说,“我耗尽了自己的财富。你和我的其他朋友对我的艰难处境都视而不见。”为了偿还阿诺德的债务,佩吉卖掉了大部分财物。

1803年7月,佩吉被诊断出患有子宫癌。1804年5月她给姐姐写信:“我不会让病痛压倒我。我有很多要感恩的。”3个月后,佩吉去世了,享年44岁。

佩吉•谢彭•阿诺德对很多美国人来说是个谜团,后来的文学作品和电影将佩吉刻画成阿诺德叛国事件中的主谋。谢彭家族否认了所有关于她协助本尼迪克特•阿诺德叛国的指控,并烧掉了她战时的往来信函。

从保存下来的战后信件中可以看出佩吉是个成熟、现实的成年女性,有着超越年纪的敏感和察言观色的本领。而实际上,佩吉明白自己选择的后果,1796年她在写给父亲的信中说,“婚姻就是一次赌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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