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ngyinc 2016-5-23 09:26
《愤怒的小鸟》的弦外之音
恐怖主义、难民潮与“绿化”焦虑:《愤怒的小鸟》的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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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回首,你会觉得,它似乎成了一则关乎当今世界格局的政治危机预言。
文慧园路三号 · 2016/05/22 16:48评论(23)
我从来没有想到,能够活活把一部貌似合家欢的动画片看成了恐怖片。只是在昨天《愤怒的小鸟》的观影过程中,这种情绪转换非常之强烈。
我也没有想到,这部电影妙趣横生的IP原型——几年前全世界人民都为之废寝忘食的一款掌中游戏——可以被解读出如此多的深意。
猛回首,你会觉得,它似乎成了一则关乎当今世界格局的政治危机预言。
我要强调,这当然是一篇纯粹的影评,只是加入了些许个人敏感的也许毫无来由的揣测,以及相应的文化研究方法。《愤怒的小鸟》,本质上还是一部娱乐性极高的商业类型片,它的3D效果十分出众,影片复古的流行歌曲搭配、各种迷影情结的巧妙植入,更让人喜欢。
只是,当年的掌中游戏只是一幕幕玩家意图通关的“场景”,而非“叙事”。当影片被今天的欧洲创作者赋予故事性之后,芬兰出品的《愤怒的小鸟》就难免不被解读为面向今天的、具有强烈现实指涉的文本。
《愤怒的小鸟》故事非常清晰,这里就不再具体描述,大概讲得就是一个和平可爱的鸟岛,有一天被绿猪侵袭,鸟蛋被尽数掠去。为了拯救被抓去的未来的鸟宝宝,以“愤怒的小鸟”组合(以小红鸟、飞镖黄、炸弹黑等为代表的一群正在接受治疗的情绪易失控者)为代表的远征军,在他们的精神领袖——无敌神鹰的帮助下,打败了绿猪。而原本因为易怒而被大家疏远的主角——小红鸟,也在这个过程中成了当之无愧的英雄。
这个故事,大家一看就知道,属于典型的“神话原型”性叙事,非常的古典,无非就是神话大师约瑟夫·坎贝尔所归纳的“英雄的冒险”、“内在的旅程”(内心的成长)等等那一套。
但有意味的地方,在于影片在古典的结构中,融入了今天欧洲人最为关心的一个现实议题:生育和人口问题。这在影片的一开始,速递员小红鸟因为手脚毛糙而打碎客户的鸟蛋继而引发法庭争议的一幕可以清晰看到:鸟蛋所代表的下一代,是一个(欧洲)家庭多么看重的希望。
欧洲原住白人居民的生育率之低,是今天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其实不光欧洲,也是所有发达国家和地区,甚至中国的一些大城市普遍存在的现象:人口负增长。
人口负增长所带来的“国将不国”的潜在危机是巨大的,各国政府想解决这个问题,一般通过两个途径:一个是增加本国居民的生育率—— 比如中国刚刚开放了一个家庭可以生育两个孩子的政策,打破了过去实施三十年的计划生育条款,从“只生一个好”变成了“提倡鼓励生两个”。但这个问题其实很难解决,尤其涉及到养育一个子女(尤其是城市子女)所花费的经济代价十分高昂。在刚刚步入中等收入阶层的城市人群看来,他们没有义务也并不希望自己能为政府分忧,从而面临降低生活质量、沦落为“孩奴”的危险。
所以人口学家有一个重要的观点:一个人口生育率已经在低水平长期运行的国家/地区,想在短时期就升起来,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如果短时期内生育率无法提高,那只能采用另外一种方法:开放移民。
但这又带来新的问题,也就是今天欧洲国家——尤其是以英、法、德为代表的西欧国家以及原住居民——普遍担忧的棘手难题。因为,并不是谁都能有条件像美国那样持续地吸引高质量、高素质的移民人口(通过严格的人口管控政策和法律)。欧洲当下正在经历着战后最大的一次移民危机:这当中不光有普通移民,更多地是由于中东战火而迁徙来的难民潮。
关于欧洲为什么必须要接收难民,说到底是因为历史问题:因为这些地区,本就是欧洲扩张时的殖民地,欧洲尤其是英法两国,在身上担负着深深的“原罪”。向来标榜自由、民主、博爱、人权的他们,这个时候没有理由不去拉一把;相反,作为移民国家的美国,就无需肩负这种原罪,所以对待这种问题,奥巴马政府一向是慢吞吞的不积极态度——欧洲政府高层,对此虽然心中不满,但也无能为力,谁让人家美国牛逼呢。
更可怕的是,如果只是难民还好,欧洲的这次难民潮(以及以往的大批移民)大多以信奉伊斯兰教的民众。(过去法国专门有一类反映北非移民的电影,cinema beur,像阿布戴·柯西胥拍摄的《躲闪》《谷子和鲻鱼》就是属于这类影片。)这些伊斯兰民众中一方面在生育率方面,远超欧洲白人家庭,一家里生个五六个都是常事,引发了白人原住居民普遍的“绿化”焦虑;另一方面,由于伊斯兰极端组织全球犯罪内的恐怖活动影响,欧洲各政府对移民以及难民的安全性是难以估量的——为此他们将背负巨大的政治安全风险,并继而极容易引发又一轮的经济衰退。
这两年来,在巴黎、布鲁塞尔等等纷纷出现的极端主义恐怖事件,无疑将上述“绿化”焦虑扩展到了极点。欧洲人谈绿色变,反映在电影创作上,就是大量反映移民问题的电影,在欧洲各电影节大行其道。(今天在我看来,欧洲电影所表现的文化主流,一个是LGBT,另一个就是移民电影)
恐怖主义的威胁,最终导致了一个欧洲政治上的倒退:右翼保守主义倾向大行其道。说到这儿,我今天这篇文章的结论就是,《愤怒的小鸟》就是一部具有典型欧洲右倾性政治态度的作品。
大家可以看到,在《愤怒的小鸟》中,本来岛上和平安定,鸟儿们安居乐业——当然下一代的低生育率隐隐使他们困挠,但一切都还好。可是当一艘大轮船、继而一艘又一艘的大轮船,隐藏着无数绿猪带到鸟岛的时候,情况就陡然发生了危机。
想一想当下的叙利亚难民潮,很多都是从海陆偷渡而来(联想到那张叙利亚孩童溺死被冲上海滩的举世震惊的照片)。这些绿猪代表了什么,我想大家都可以了然了(虽然在几年前的掌中游戏时代,大家不会把它往这方面联想)。
更要命的是,当中有些恐怖主义绿猪,还带着大量的TNT炸药。
他们,不是到此一游,他们是迁徙,更是毁坏,是掠夺。
绿猪侵略者们的大船撞毁了小红鸟的家,炸毁了鸟岛的房屋,他们掠走了鸟蛋(甚至要吃掉它们)——原住居民家园不在、“后继无人”、亡国灭种的危机终于大爆发了。
导演想说什么,我觉得,到这儿估计所有人都明白了。
如果还不明白,再看看绿猪领袖的络腮胡。
当欧洲发生危机的时候,他们也不得不想到自己的老大哥美国。美国不就是片中的那只无敌神鹰么!
美国的国徽,就是秃鹫,就是一只活在神话中坚不可摧的神鹰。但这只神鹰,危机爆发的时候,在什么地方呢?
“愤怒的小鸟”突击小队踏破铁鞋地找了半天,终于在一处世外桃源的安全之地发现了神鹰的踪迹。原本他们以为神鹰一定是法力无边、满身的正义感,可见到真神时,才发现这是个思想守旧(跳着复古迪斯科舞蹈)、满身赘肉、举止粗俗猥琐的老人家。
最不能忍的是,这位老人家,还肆无忌惮地在突击小队难得放松、玩耍的海里撒尿!把各位小鸟勇士们可给恶心坏了!(这是影片中特别搞笑的一个段落)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神鹰老大爷在关键时刻,还是抖擞了下精神,出了点力。
这就是欧洲人眼中的美国。
神鹰的出力,不光是为了小鸟岛,归根结底也是为了自己,因为他明白自己的对手实在是非常恐怖。
这个对手有着什么样的特质呢?
大家可以从片尾字幕看到:这位络腮胡的绿猪领袖,名为莱昂纳德。这个名字来自日耳曼语系。而绿猪城的布局,如果大家仔细品味,和1919年罗伯特· 维内名作《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中的非稳定倾斜变形的小镇,非常相似;而绿猪这个族群对于机械(战车、飞机、轮船)和工业制造方面的深谙,以及领袖对民众精神方面的控制(莱昂纳德宣布要吃鸟蛋之前,民众的非理性狂热),都把这一切指向了一个特定时期——希特勒时代的纳粹德国。
克拉考尔不是写过一本书吗:《从卡里加里到希特勒》。意思就是说,其中从卡里加里这部电影里,已经可以找到后来希特勒精神萌发的影子。
很多人就疑惑了:这希特勒和《愤怒的小鸟》绿猪有什么潜在关系呢?
希特勒1930年代在德国搞纳粹的时候,标榜的是民粹的“国家社会主义”旗号。而今天的学者和历史学家在研究伊斯兰复兴运动的历史过程中,发现很多穆斯林政权在运行中,打着的也同样都是这面大旗,这个概念跟我们今天读书所理解的科学社会主义,有着本质上截然不同的指向,主要在于强调宗教、民众和伊斯兰政治的紧密不可分割性。
关于这一点,大家可以参读经济学家王小强的专著《“文明冲突”的背后——解读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复兴》(2004,香港:大风出版社)一书。
所以,《愤怒的小鸟》中的绿猪之国,兼有希特勒威权主义、工业主义和宗教至上的多重色彩,是一个典型的政教合一又高度工业发达、具有侵略性的国家。
这个国家显然暗指的不是今天任何一个真实存在的国家,而是——一个对于未来欧洲发达工业国家“绿化”沦落后的危机想象。借由近期美国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川普的保守主义言论,以及欧洲主要国家右翼势力的重新抬头,我们就会明白,《愤怒的小鸟》的出炉,绝非偶然。
动画片不一定只是给小盆友看得。《愤怒的小鸟》与英国的《动物庄园》、法国的《国王与小鸟》等等一脉相承的,还有影像背后的政治权力逻辑。
希望我所写的,真得都只是杞人忧天的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