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ngyinc 2014-9-2 10:00
真正的精神鸦片
真正的精神鸦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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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7-08 麦格拉思 橡树文字工作室
我们梦想着能看到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那里充满了公义、和平,一切存在都是有意义的。然而在现实中,我们所看到的这个世界却离我们的期望甚远。尽管如此,我们似乎都本能地意识到,事情不应该如此。正如我们在上一章所看到的,威廉·黑兹利特尖锐地指出,人类是“唯一能够深刻有感于事物当前的样式与当有的样式之间差异的动物”。我们目睹了世间的苦难,我们也渴望着一个没有痛苦、悲伤和死亡的世界。我们见证了这个世界的种种不公,我们也希望看到公义如大水滔滔,洗净一切人间腐败。是的,在我们所见的现实世界之外必然还存在着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的美好远超于此!
也许这些不过是一些自我安慰的想法,它们好像是我们所设定的一堵心理围墙,让我们可以躲在一个精神世界中,从而逃避那些现实世界所可能带来的严酷打击。又抑或它们是那指向真理世界的线索,这些思想让我们听到了那一直呼唤着我们的声音。这声音对我们诉说着一个新的天地,那里是我们曾经失落的家园,也是我们期望未来能够找到的归宿。托尔金就深信后一种观点,他在对挪威与盎格鲁-撒克逊神话作了细致研究之后,写出了《指环王》三部曲。托尔金指出,这种想象对于意义的发现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它为我们打开了一个我们应看到的世界,以这个世界为参考,我们现实中一切的谜题与困惑都将得到解明。
1931年,托尔金在与C.S.路易斯的一次长谈之后,写下了《创造神话》(Mythopoeia)这首诗。诗中托尔金表达了人类所拥有的一种归家的本能,这是一种人类对于自身真正起源与归宿的内在意识。托尔金如此写道:
人类的内心仍然从唯一的智者那里汲取智慧,
并且,我们仍然会常常想起他。
教宗约翰·保罗二世在1998年发布的一份名为“信仰和理性”的文件中也发表了类似的观念。“上帝在人类内心深处放置了对真理的一种渴望。”人类渴望去认识真理,并且在不断地寻找它,正是在这个过程中,他被带回到上帝的家中。上帝创造了万物,他也是人类最终极的归宿。“在人类心灵深处,埋藏着一颗渴望认识上帝并回到他家中的种子。”
托尔金的作品也是围绕这一思想。我们梦想着一个奇幻的王国和天地,这并非是一种对现实的逃避,而是一种发现并表达真实自我及人生归宿的方式。如托尔金所总结的:
是的!我们编造着“愿望实现的美梦”
来欺哄自己懦弱的心灵,
并粉饰着丑陋的现实。
愿望从何而来,
人们梦想的能力又是从何而来?
为什么有些事情在我们看来是美好的,
而另一些事情却是丑陋的?
托尔金深信,我们理应梦想和反思。并且,我们所创造的反映出我们是如何被造的,“我们始终是按照自己被造的规则来创造。”
那么,我们该如何解释这种我们与生俱来的本能:相信在所见之外还有生命更广阔的天地?有一种简单化的答案认为,这种本能不过是一种幻觉,它是一种我们自己发明的不着边际的幻想,并以此来回应这一虚空世界的现状。尽管这种观点自古以来就有,但是有三位近代学者却按照各自研究的领域,对其做了进一步的发展。德国的无神论哲学家路德维希·费尔巴哈(Ludwig Feuerbach, 1804—1872)认为,我们将自己的愿望和期盼投射在一个想象的荧幕之上,并称这种想象之物为“上帝”。他宣称说不存在什么上帝,有的只是人类各自的期望和梦想,而那些头脑简单的人误将这些视作上帝。
卡尔·马克思(KarlMarx, 1818—1883)对费尔巴哈的观点做了进一步的发展。他指出,我们需要认识为什么人类会从一开始就发明出上帝的观念。马克思认为,人们之所以会幻想上帝的存在,是因为社会和经济中充满了痛苦。“宗教是一种受压迫人群所发出的悲叹……它是受苦人民的精神鸦片。”马克思断言,当社会主义革命到来后,人们就没有必要再去信仰上帝了,这种信仰将会自动萎缩、消亡。
然而,事实的发展却正好与之相反。在苏联和它的加盟共和国中,人们面对严酷的逼迫仍坚定地信仰上帝,这成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们难以解释的现象之一。随着苏联的解体,当地的人们迅速地恢复和重建了宗教信仰和相关的活动。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Freud, 1856—1939)认为,对上帝的信仰是一种幻觉,它是生物学和心理学的压力所促成的一种“愿望的世界”。“所有的宗教信仰都是幻觉,它是对人性中那些最古老、最强烈、最迫切愿望的实现。”上帝作为天上伟大的父亲,成为人类想象的来源,为人们提供了一种同样是出于想象的保护和安慰。信仰上帝是一种梦境,一种愿望的实现,然而最终会给人类造成心理上的危害。
以上三种分析进路都有着一个共同的核心观念:人们对美好世界的梦想或对上帝的爱慕,其本质是一种自我发明。人类构建了这些信念,为的是去适应自身所在的知识、社会或心理环境。事实上并不存在上帝,也没有什么超越性的世界。我们对另一个世界的梦想不过是一种出于无知的自我安慰,从而去逃避现实的重压和意义的虚无。宗教的本质就是这样一种具有安慰性的幻想,一种人类自我麻痹的精神鸦片。
获得1980年诺贝尔文学奖的波兰诗人切斯瓦夫·米沃什(Czeslaw Milosz,1911—2004)对人类关于现代主义的幻想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切斯瓦夫曾先后在纳粹和斯大林的政权下被剥夺了表达思想的自由,这样的经历让他深信,人类在20世纪所经历的绝望和独裁压迫有其终极的来源。在一篇著名的随笔《虚无主义深藏不露的魅力》(The Discreet Charm of Nihilism)中,他指出20世纪高压性极权主义的根源并非宗教信仰,而是与宗教信仰相对立的虚无主义。
宗教——人类的精神鸦片!对于那些承受苦难、侮辱、病患和奴役的人,宗教向他们应许来生将会获得补偿。然而,今天我们正目睹着一种转变,人类真正的精神鸦片是相信死后一了百了。因着这种观念所制造的安慰,我们不再相信死后的审判,从而可以心安理得地去背叛、贪婪、怯懦和谋杀。
切斯瓦夫的话颠覆了马克思主义的信条。现代人真正的精神鸦片是相信没有上帝存在,从而人类可以去为所欲为。我们人类创造了一个世界,在其中人类可以为所欲为,不需要向任何对象负责。
在西方文化中,这种观点被许多人采纳、发展。2006年前后,随着理查德·道金斯《上帝的迷思》一书的出版,兴起了新无神论,他们几乎采用了所有这些观念。这本书所传达的最核心信息非常明确:自然秩序不需要任何事物便可以独立存在,此外,科学方法是认识自然秩序最可靠的途径。上帝是人类的一种幻觉,虽然这是一种可以理解的自欺,但其本质仍然是一种幻觉。道金斯论证说,这种相信上帝存在的幻觉是“模因”所导致的。然而,正如我们之前所看到的(第6章),“模因”这个概念本身,在许多人看来更像是一种幻觉,因为没有人能对这种观念提出任何实证的支持,我们完全有理由将它看成一种盲目的迷信。很多头脑清醒的人都指出,道金斯对“模因”的信念与那些在他眼中相信上帝存在之人的信念别无二致。
那么,上帝存在的信念真的是一种幻觉吗?C.S.路易斯年轻时确实如此认为。那时他的人生正处在一个激进地信仰无神论的时代。然而,路易斯渐渐发现自己渴望着一个充满热情、美好、秩序与意义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他之前所认为并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的。“我相信,几乎所有我所深爱的都是一种想象;而所有我相信真实存在的事物,在我看来都是晦暗且无意义的。”
路易斯的想象告诉他存在着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而他的理性却告诉他万物的虚空。因此路易斯认为,他除了面对这个破碎世界和没有人生方向的自我之外,没有别的出路。他被迫要在一个充满意义和美善的想象世界,和一个虚空且毫无盼望的经验世界之间作出选择。
也许有人会认为,路易斯没有必要让自己面对如此有限的选择。一定还有其他对人生的看见,可以向我们指明在经验世界中仍有很多积极正面的事物。然而,即使是在很多问题上与路易斯针锋相对的理查德·道金斯,也会认同路易斯对经验世界的感受:
在一个充满了各种盲目的自然力量与基因遗传的宇宙,有些人注定要遭到伤害,而另外一些人也注定要交上好运。这中间你看不到任何规律或因果关系,也没有什么公平可言。我们所看到的这个宇宙和我们所期望它具有的各种属性无疑是一致的,说到底就是没有设计,没有目的,也没有善恶之分,有的只是盲目且无感知的自我运行。
一切正如你所看到的一样,在这个盲目、毫无意义的宇宙中,没有善恶之分,也没有目的。
道金斯当然承认人类有能力,并且也确实构建了意义,事实上,他反宗教的基本论证之一,即是认为宗教构建了一种武断且虚幻的信念,以此来应对这个本质上毫无意义的世界。对道金斯而言,这种宗教所诉诸的信念,是以一种异想天开的方式强加于这个世界的,而非合理地从这个世界观察总结而得出的。相信上帝存在的信念是人类自己的发明,它并不是对现实的真实发现或启示。
然而,路易斯认为,我们对意义的渴望,正反映出在我们经验的范围之外,存在着其他更为超越的事物。这成为一条线索,让我们看到人类的受造是为着一个比我们所认识的现实世界更为美好的所在。对路易斯而言,人类首要的渴望在于与那个超越的世界有亲密的关系,它是我们人生终极的归宿。其次,我们才会关注上帝的存在,尽管那个超越的领域无疑就是“上帝的国度”。道金斯和路易斯的观点不同。前者对这个世界投以浮光掠影的一瞥,他相信这个世界表面的现象与其深层结构相同;而路易斯深信,我们观察到的结果,指向这个世界所隐藏的深层奥秘。这一奥秘一旦被我们发现,将完全改变我们看待事物的方式。
(摘自麦格拉思《意义的惊现》第12章“内心的渴望——意义的追寻”,明天将推送本章的后半部分:“天堂是故乡”).
yingyinc 2014-9-3 13:19
天堂是故乡
2014-07-11 麦格拉思 橡树文字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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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斯必然不是唯一对这种未知的事物——甚至是不可知的事物——充满渴望的人。英国诗人马修·阿诺德(Matthew Arnold, 1822—1888)认为,德国的浪漫文学具有一种“依依不舍、温情而忧伤的渴望”,是这个经验世界所无法完全满足的。在经历了这种强烈的渴望之后,路易斯深信,关于现实的任何理论和任何世界观,如果没有涵盖人类的这种体验,都将是有缺失的。但是对于这种难以平复的强烈渴望,我们又该如何来解释它呢?如果这种渴望不是我们所经历或所想象之物能够满足的,那它又有何作用呢?
法国伟大的哲学家布莱兹·帕斯卡尔(Blaise Pascal, 1623—1662)认为,人类的渴望向我们指明了人生真正的目标:
这种渴望与无助唯独在向世人宣告说,曾经有一种真实的幸福是所有人拥有的,但今天它却消失得无影无踪。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意义。我们试图用身边的事物来填补这样的缺失,但最终却归于徒劳。我们所寻找的原不在这个世界上,而这世界上的任何事物所给我们的安慰和帮助,也无法满足这种渴望。对此没有人能够改变。因为这种无限的渴望唯有那无限且永不改变的事物才能满足,换句话说,是被上帝自己所满足。唯有上帝才是我们真正的益处。
帕斯卡尔所洞见的,也让许多人获得了深深的满足。在经历了长时期的无神论信仰之后,路易斯也同样找到了这个答案,而在此之前,他一直试图说服自己相信人类无法找到任何答案。
多年来,那种被路易斯称为“喜乐”的强烈渴望,在他当时看来只不过是一种个人的想象。但之后他开始意识到,这种渴望很可能指向某个真实而有意义的实体。路易斯的转变真正关注的,并不是这种渴望的感受是否真实有效,或是它有着怎样的本质,而是其背后的意义。于是,他之前所强烈感受到的,但在终极意义上却认为毫无意义的那种经验,现在让他获得了一种极其不同的洞见。随着路易斯使用一种新的视角和诠释框架来认识它,这种经验所呈现出的意义也完全改变了。此时,在路易斯看来,这种愿望的本质更像是一种人类本能的思考,而非对上帝存在成熟的理性论证。在这里,如果我们使用美国哲学家查尔斯·桑德斯·皮尔士所定义的范畴,路易斯使用的很明显是一种溯因推理的进路,而不是演绎推论的进路。他所面对的问题很明确:为了让那些令人困惑的现象得到解释,我们该用何种方式来审视这个世界?
路易斯指出,绝大多数人都对某种事物有一种极深的渴望,然而这种事物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中无法找到的。对此我们该作何解释呢?在他那本极富盛名的著作《返璞归真》(Mere Christianity)中,路易斯为我们提出了三种最为主要的解释。有人认为,无法在这个世界上找到满足和喜乐的失落感是源于人们错误地设立了自己渴望的对象。因此,一旦人们找到那种正确的对象,真实的满足感就会得到实现。基于这种认识,这些人全身心地投入到对正确人生目标的无尽寻找中,然而他们似乎始终无法达成所愿。还有一些人尝试去否定并压抑这种感受,把它说成是一种“一厢情愿式的思考”或“青春期的浪漫主义”。
虽然路易斯一开始倾向于第二种立场,但他逐渐意识到还有第三种方式可以解释这种内心的渴望,即这渴望实际上向我们指明了另外一个世界。“如果我心中有一种渴望是这个世界任何经验所无法满足的,那么对此最有可能的解释是:我的受造是为着另一个世界。”我们正如被制造出的精美乐器,无论结构有多么巧妙,音色有多么协调,若是离开弹奏的人,就不可能完整。乐器被造所要成全的美好和喜悦,是它单凭自身所无法实现的。
然而,我们需要避免仅仅将基督教信仰看成是一系列的观念,或是一个彼此相关、环环相扣的概念体系。没错,基督教信仰有着自身的概念体系,并有能力解释我们所看到的这个现实世界。然而,一个真正的基督徒对现实的认识远远超出了某种概念体系的范畴,它还包括各种意象、叙事和价值。正如托尔金所说,基督教信仰的核心主题是一种“神话”。托尔金对这个词的定义与我们今天所谓的“元叙事”有一致的内涵,即一种对其他所有叙事进行设定和解释的总叙事。因此,这样的“神话”不应被看成我们在日常用语中所理解的某种不真实的描述。在托尔金看来,神话是一种关于各种起源、发展和价值的叙事,它赋予各种事件和个体以意义。它是一种对现实的描述,通过人类的语言和经验折射出来。
在诸如《指环王》这类托尔金的作品中,神话具有一种征服人类想象力的能力,我们借此可以看到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托尔金认识到这种支配性的叙事要比一系列概念更能给人震撼和满足。它诉诸人类的想象力,用丰富的画面取代抽象的概念,用对事件的描述取代理论性的论证。托尔金相信神话对于人类的思想不可或缺,我们对自我真实身份与目标的发现都取决于它。
托尔金认为,每一种文化的背后都有着一种潜在的神话,正是这种叙事对历史和经验进行了诠释,对现代文化来说,也不例外。正如伊格尔顿和其他文化评论家所看到的,现代性也是建基于一种渐进和启蒙的元叙事之上。那么,我们该如何在这些支配着我们诠释现实的神话之间作出评判呢?对托尔金而言,答案在于神话对现实中各种谜题的解释能力。之前我们已经讨论了一些基督教信仰对现实的解释能力,即使是这个世界深层的问题,也在基督教信仰光照范围之内。
然而,托尔金对于神话本质有更深入的认识。这个世界存在着许多不同的神话,异教徒也有很多关于古代和现代的神话。然而,托尔金认为这些神话是对某个更恢宏的神话的反映或回响。它们如许多玻璃碎片,一同折射着照在它们之上的太阳光芒。所有的世界观,无论是宗教的还是世俗的,都依赖于各自的神话。也就是说,所有世界观都尝试用许多不同的表达方式来描述现实,它们好像是一缕缕的光线,每一缕都反映着那个完整光体的某个方面。对托尔金而言,基督教信仰具备了最恢宏神话的规模,它才是那真实的神话,所有其他的神话都不过是对它的效仿和向往。基督教信仰是一切叙事的总叙事,是一幅涵盖万有的图景,对所有其他叙事和图景的诠释都依赖于它。
路易斯的观点与托尔金非常相近。路易斯在1945年向牛津苏格拉底俱乐部提交了一篇名为“神学是诗歌吗?”的论文,其中他强调,基督教信仰与其他宗教有一些特别相似之处,这是合理且应受到欢迎的,它基于基督教信仰对现实所具有的支配性本质。基督教信仰认定:
上帝将某些关于真理的启示赐给了世上所有的人。从圣经中我们知道,这种从上帝而来的光“照亮一切生在世上的人”。因此,我们有理由期待从异教信仰的伟大教师和神话缔造者那里,发掘出他们想象世界中关于这一主题闪现的片段。这个主题正是我们所认为的宇宙性叙事的剧本,即那个关于道成肉身、受死以及重生的主题。
路易斯认为,基督教信仰提供了一种解释所有事物的宏大叙事,它所给出的解释让所有并不完整且时时出现扭曲的次叙事,能够对那个超越、整全的叙事有所折射。基督耶稣的福音向我们讲述了整全的真理,它是那完整的叙事,它对于现实的描述,让所有次叙事得以各就其位,并具备了意义。福音也让我们看到这些次叙事只有在基督教信仰的总叙事之下,才能实现自身完整,从而让“神话成为现实”。
正是这种具备支配性和启示性的福音元叙事,让人类明白了自身为何深深渴望美善、身份和意义。基督教信仰对于起源和归宿的叙事让我们看到,人类是为着认识上帝而被造的,因此他的归宿是那与上帝同在的新耶路撒冷。奥古斯丁在他著名的祷告中对此叙事作出了这样的总结:“你为自己而创造了我们,因此除非在你里面寻得安息,否则我们的心将不得安宁。”
当我们与受造物相遇时,这种内心的不安被不断激起,因为这被造的世界充满终末到来之前的征兆和叹息。对智者而言,他能明显地看出这个世界充满了局限,这促使我们透过世界看到超越世界之外的领域。这个充满秩序的被造界就像是一个窗口,透过它我们也许能够瞥见那造物主的荣耀,从而发现万事万物的真正意义。
人类具有一种寻求超越的本能,而激发它的是我们过往的记忆和对美好的渴望。这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在形式上非常像一种回归那阔别已久家乡的渴望。在路易斯看来,我们对美的发现在我们心中唤起了一种理想,这种理想比我们在这个千变万化的世界中所遇到的任何事物都更加真实。正是这种理想唤醒了我们对那个似曾相识世界的渴望。我们现在漂流在外,渴望回归我们的家园。这是一种对我们“从未真实经验到的事物的渴望”,然而我们在现实中所经验到的一切,却常常将我们导向那种渴望。
我们可以用柏拉图非常著名的比喻来进一步说明这种观点。柏拉图曾打比方说,有一群人终身都生活在一个地下的山洞中。他们只能通过取暖的火焰看到投射到洞壁上忽明忽暗的世界。通过这个比喻,柏拉图希望我们意识到,我们实际上生活在一种黑暗之中,在它之外,存在着一个色彩斑斓、极其美好的世界——那里流水潺潺,花香迷人。然而如果我们一直陷在教条当中,非说所看到的黑暗死荫之地就是唯一的现实世界,我们就会永远与那个美好的世界失之交臂。那些将实体存在仅仅限定在我们眼所能见的表面现象的人,实际上将自己封闭了起来,无法意识到还有一个超越阴暗现实的世界。
如果我们让基督教的亮光进入这个比喻,我们就会发现,需要有人从外面的世界进入到这个死荫幽谷般的世界,告诉我们真相,并将我们带至那光明和美好的所在。我们对美的渴望是一种回归的本能,它让我们超越这个充满迷雾和黑暗的幽谷,进入到那个无比真实的世界中。
因此路易斯主张,人类那种与生俱来的“对美的追寻”,实际上是在追寻美的源头。这世界上所有的事物只可能成为某种媒介,来让我们思想这种美。美从未被包含在其中,它在终极意义上也没有将自己指向这世界上任何一样事物。“我们以为美被放置在书本和音乐中,然而当我们如此去寻找美时,我们必然会失望,因为美不在它们里面,美只是通过它们与我们的渴望会面。”
在路易斯看来,这种渴望的情愫一直存留在我们生命之中。“它在我们里面徘徊无定,无法确定自己的归宿。”在这种渴望中,我们期盼着“与宇宙中某个不可名状者再次联系在一起,我们显然知道自己目前的状态是与他相隔的;我们也期盼着进入某扇门,一直以来我们都从外面打量着它,却不得其入”。
那么,我们到底要归向何方?哪里才是我们真正的家园?在路易斯看来,人类内心的渴望是永远无法被任何有限或受造之物满足的。必须有人为我们打开那扇门,我们才能进入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我们才能获得真正的满足和喜乐。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必须离开这个世界才能穿过那扇门。所有人都活在这个已知世界与未知世界的张力之中。基督教信仰的叙事为我们审视自己所在的处境提供了多重视角,它让我们看到,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如同一群离家的人,时刻期待着能回到天上那真正的家;它让我们意识到,我们现在如同在埃及为奴,渴望有朝一日能够进入上帝所应许的流奶与蜜之地。
虽然我们的身体在这个世界之中,我们的灵魂却属于另一个世界,我们相信后者是我们真正的归宿。“天堂就是我的故乡。”[西普里安(Cyprian of Carthage),200—253]我们有一种渴望回归另一个世界的本能。或者,我们也可以引用文艺复兴时期的诗人弗朗西斯·夸尔斯(Francis Quarles, 1592—1644)的话,来为我们勾勒这一幅图画:“我们的灵魂就像是一根针,被上帝的磁极所吸引。”虽然我们今天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伊甸园的美好、喜乐与盼望却塑造着我们的所思所想,一言一行。耶稣的福音为我们展现了一个由叙事所设定的世界,它让我们经验中的一切谜题得到解释,与此同时,也让我们获得了对未来的盼望。
(摘自麦格拉思《意义的惊现》第12章“内心的渴望——意义的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