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万水 2012-7-23 15:51
素食因缘 （转帖）
一部肥皂剧，叫《转角遇到爱》，讲一个穷小子和富家千金历经磨难，终成眷属的老套故事。情节曲折，场面煽情，把小孩子们迷得一愣一愣的。不过这样甜腻弱智的电视也就只能哄哄小孩子。现实中，人生的转角可能遇到疾病、天灾、人祸、失意、落寞、忧郁、苍蝇、债主、蚊子、臭虫、色狼，遇到爱的几率真是少之又少。再说，人生的转角如果只为了遇到爱，那也太单调乏味无聊了。就象没有营养的奶油蛋糕吃多了，人就会发胖会得“三高”。其实如果你用心体会，转角还可以邂逅很多让人深思的人和事，有些会改变你的一生。话说数年以前，那时侯还住在单位集体宿舍。周末的傍晚，因为刚刚做完一个实验，老公提议放松庆贺一翻，于是开了一桶从康定带回来的青稞酒，还在超市买很多熟食。我们两人大吃大喝，不亦乐乎。青稞酒酸酸甜甜的象饮料，我也就当饮料喝，灌了差不多三四两，酒饱菜足，才发现不对头，这东西后劲很凶，开始上脸了。我只好跟老公请假，要到门外散步，趁机逃脱了洗碗，嘿嘿。[img]http://1841.img.pp.sohu.com.cn/images/blog/2010/2/24/19/22/127b0a77b87g215.jpg[/img]
周末，单位大部分人都走了，很安静。极目所至，残墙、荒草、老树、还下着细细的雨丝，一派破败萧条的景象。突然，一只灰灰的肥猫从墙后面露出脑袋。我们单位在郊区，野猫成串。都是人家喂的家猫们出去风流快活的结果。
“喵。。。。。。。”它朝我叫了一声，眼睛警惕地望着我。
我看看周围没别的人，就想乘着酒劲跟它聊两句。反正这时候脑袋象飘在云里，脚象踩着棉花，可以哭，可以笑，可以跳，放下身段跟小野猫聊聊天也无妨。
“喵。。。。。。。”我轻柔地唤了一声。
它迟疑了一下，磨磨蹭蹭地走到我身边。
我蹲下来，又唤了一声。
它把脑袋伸到我手边，意思是要我抚摩它。
它身上的毛很光滑，柔柔的。还眯着眼睛摇头晃脑，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往我身边靠。
“讨厌，别在我身上蹭虱子。”我嗔骂了一声，站起来要走。
它居然很敏捷地横过身子，拦住了我。呵呵，我从来不知道动物还会这样耍赖粘人撒娇！
我只好又蹲下来，继续跟它“聊天“。才几分钟，它对我已经不再防备，放心地让我挠它圆滚滚的肚皮。轻轻刮它小巧的鼻梁，捏它脚版心的软肉垫，象个温顺的孩子。
“好了，我要回去看电视了。‘我跟它说。站起来又要走。它立马翻起身来，又拦到了我前面，还朝我不满地叫唤。
这样耗下去，天黑了进不了门。我是断然不忍心象其他人一样，踢它两脚赶跑它的。我想起家里还有吃剩下的肉骨头。正好可以引开它。于是一面唤着它一面往家里走。
它开始有点犹豫，后来可能想，凭咱俩几分钟的“交情”，应该不会害它，于是也慢慢地跟着我往家里走。我让老公把骨头拿出来，放到家对门的空地上。它闻了闻，就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我也借机脱身回家。
后来我再也没有看到过它。再后来我们搬了新家。据说院里有在家属区租房的一家人，因为猪肉涨价，于是打起了猫的主意。成天拿着凶器在院里到处捉猫吃肉。于是院里的野猫数量骤减，老鼠泛滥。那是活蹦乱跳会害怕会高兴会撒娇会恨会爱的生命，他们怎么能充耳不闻它们的惨叫，把这些可爱的小生灵投入油锅？怎么忍心下箸？这些贪婪凶残的人！
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叮当，她和我住一个小区。叮当是我给她取的外号。因为不管春夏秋冬，她脖子上总是挂着一根黑线，系着两枚闪闪发光玲珑别致的银铃铛，发出细碎动听的响声，她说那是从小带大她的外婆留给她的遗物。因为我们两人的老公都经常出差，又都没有孩子，所以腻在一起的时间很多。主要是我经常到她家里去蹭饭。叮当很勤快，我很懒，懒得在家做饭。到了她家，我只需要歪在沙发上看电视上网，饭菜自动送到手里，吃完碗一推继续happy，她自然会去收拾残局的。这样的神仙日子，不去蹭饭真是对不起自己！
不过有一点，叮当受她外婆的影响，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不吃肉，连鸡蛋也不吃。还不吃葱蒜。饭菜都很简单清淡。我这只吃惯了大鱼大肉，麻辣香鲜的馋猫面对一桌子的清水萝卜蘸酱油、醋拌木耳、白煮红薯之类的东东未免有点发憷。不过我也能知足，自己不动手已经不错了，还好意思要求人家太多？
我也劝过她，不吃肉没有优质蛋白来源，会营养不良（顺便也为自己争取高级一点的伙食待遇）。她说：“不吃，肉是腥臭的。”我对她翻白眼：“多加点作料不就搞定了吗？”她反问我；“你看我象营养不良的样子吗？我们单位每年体检，只有我全部指标都合格。其他人不是三高就是脂肪肝，毛病多了去。”叮当的身体真的很健康，虽然她看起来并不壮，但自从认识她我就从没见她感冒过，而且头脑敏捷，精力充沛。最让我羡慕的是她的皮肤，那叫一个白嫩！人家都说我皮肤好，可是要是和叮当比，我就是正宗的黄脸婆！人家的皮肤是一种健康的白，白里透着粉红，水灵灵的，没有一丝雀斑粉刺细纹。叮当很漂亮。她的美是一种端丽庄重的美，这在以美女成群闻名全国的重庆很不多见的。我曾经跟她讨过美容秘方，她只说了几个字：“少生气，不吃肉。”她劝过我好多次，要我吃素。我虽然很想要象她那样的好皮肤，可是还是丢不下肉，别的不说，要我不吃新世纪超市那香喷喷的廖记烤鸭，生在火锅之都，要我不烫毛肚鸭肠，那真是煎熬！
有一次，我俩又说起这件事。叮当很笃定地对我说：“总有一天，最多一年以后，你肯定会断掉肉食的！”
一年以后，她的预言应验了。我惊奇地问她为什么看得那么准？是不是会算命哦，她只是淡淡一笑，说：“一个人如果欲望少，心地清净，自然就会预见到很多事情，没有什么好希奇的。你自己如果能做到这些，也可以未卜先知啊。”叮当真的还有点未卜先知的特异功能，曾经预言过好几件事，而且都说中了，真是个奇人。
我说：“那我也要学会心地清净了，这样我就可以预见福利彩票的号码，中个千八百万的，就发大财了！”
叮当说：“你要是为了这个，心里永远不能清净。”
那天我去叮当家里，看见客厅角落放了只大盆，里面养着两只乌龟。一只有小号脸盆那么大，一只小点。我想：“难道她今天准备开斋。”我仿佛闻到了清蒸龟肉的香味，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我问在厨房里忙活的叮当：“乌龟准备怎么做，红烧、清蒸还是炖汤。刚好我家里有点党参当归，要炖汤我立马回去拿。”
叮当从厨房伸出脑袋白了我一眼，说：“馋猪，就知道吃，这可不是买给你吃的。”
“不吃，那你买回来干吗？难道当宠物养？”
“我买来放生的。下午我就拿去南滨路长江边放了。你要没事陪我去吧。”
“放生？这两只多少钱？”我惊奇于她的大方。这家伙平时生活很抠门，从不买一百五以上的衣裳，包包鞋子都挑地摊货，我俩出门，我提议吃大点的馆子她都不干，最多去吃碗小面。可是她两口子工资加起来是我们家的两倍还要多!
“两只一共260块，是今天早上在黄桷垭菜市上买的。那个人提了两只，说是水田里打的，我全买了。”
“喂，老姐，你这是拿钱往水里扔啊！是不是钱多了担心把银行压垮哦！”我都替她心疼。
“你别以为人家是畜生，它们什么都知道。你不知道多神奇。今天早上我去买菜，经过它们的时候，它俩居然同时从壳里伸出脑袋，齐刷刷地朝我点头。我觉得可能也是缘分吧，就买下了。”
“真的？”
“我亲眼看见的，骗你是小狗！”她信誓旦旦地说。
我又去看那两只乌龟。缩在壳里，一动也不动。猫狗通人性，这不假，可这些低级畜生，难道也知道恐惧、害怕、哀求吗？
下午跟叮当去了南滨路江边。天色阴沉，河风刮得呼呼的。又刚下了雨，河滩泥泞得很。我没穿够衣服，直哆嗦。心里埋怨叮当没事找事还白花钱！我们把两只乌龟从口袋里搬出来，放到水边。它们愣了一阵。大的那只慢慢地伸出脑袋，等它适应了眼前的环境，突然就飞快地伸展开四条粗短的腿朝水里拼命地爬去，那样子好象是怕稍慢一点可能我们就会改变主意把它抓回去下炖锅，我还从不知道乌龟居然能爬得这样快。小的那只也伸出头，展开了四肢。可是它不象大乌龟那样猴急。而是慢慢地转过身来，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叮当。
“好了，快走了，让人家看见，我们走了他们就要来抓你回去的。”叮当象跟孩子说话一样，一边把它搬起来放进水里。
可是，刚松手，它居然又从水里爬了回来，还径直爬到叮当脚边，抬起小脑袋朝她摇头晃脑，似乎要表达什么。叮当退后几步，它又跟着爬过去，象依恋的宠物。
我看呆了，这样的低级动物难道也懂得感谢感恩？以前，我可只知道它们的肉很好吃呢。
小乌龟这样足足跟我们缠了十几分钟不愿意走。我都冻得留鼻涕了，劝叮当赶紧了断。她又把它搬进水里。小乌龟好象也看出了我不高兴，这才恋恋不舍地朝江心游去。游出去一段，又回过头来看我们，这样回头了好几次，才把脑袋没进水里，再也没出现。
这以后，每次吃宴席，看见乌龟汤就有了忌讳，老是想起那只小乌龟依恋叮当的样子。它们有灵性有感情，谁说只是我们做汤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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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以后，我因为生病住医院。普通病房没有床位了，只好安排到重症病房，那里面几乎全是晚期癌症病人。那段时间真是过得愁云惨淡，再牛B的肖邦，也弹不出我的忧伤。感觉自己就象摆在案板上的鱼肉，医生就象拿刀的屠夫，你不知道那一刀什么时候会砍下来，会砍在你身体的哪个地方，会有多疼痛！我突然就理解了那些关在笼子里待宰杀的动物的感受。以前常去超市点杀活鸡活鱼，屠夫从笼子里抓起到处躲藏的鸡，熟练地割喉放血煮烫拔毛开膛取内脏。短短几分钟，刚刚还在惨叫挣扎的鸡就变成了一袋鸡肉。那时没心没肺，还赞叹屠夫刀法精妙动作利索。医生要在我们身上打针我们就会怕，它们即将被宰杀，会不会怕；一根针刺在我们身上都疼得钻心，它们被刀劈刮鳞水烫火烤会不回痛？
我的邻床是个得了胃癌的老太太。也不老，不过60出头，其他的人在这个年纪正是享受的时候，自己退休了，儿女工作了，孙子也带大了，每天的任务就是消遣，几个老姐妹结伴爬山旅游打太极逛菜市场下棋打门球跳舞，日子那叫一个滋润。可是她已经是挨日子了。她的脸色苍白得发青，颧骨突出，眼窝深陷，被单下面几乎看不出她瘦小的身体。她自己有气无力地跟我说，她的胃里已经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瘤子，胃的进口和出口都堵死了。所以她不能吃东西，只能靠输液。她的两只手臂都挂着液体，一袋乳白色，是营养悬液，当三餐，一袋血红色，是血。因为营养不良，她已经重度贫血。她很想喝水，吃东西，可是这样在我们这些健康人看来最正常不过的需求她也没法满足。她只能喝水和果汁，而且是一点点地抿下去，那些液体可以通过癌瘤间的缝隙渗透下去，安抚一下饥饿的胃。可是这样短暂的有限的享受以后，往往是剧烈的呕吐，把刚才吃的全吐出来，然后是吐混着血团的悬液。往往吃点东西下去后，一天要吐好几次。医生也没有办法，只好拼命打止吐针，一天打十几支。她的两只手臂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象吸毒的人，连我们旁人看见都觉得不忍心。那样超剂量的打针，是把人家往死里治啊！可是别无良策。
老太太很喜欢聊天，虽然虚弱，可是只要有点力气，就要和我聊天。儿女都在上班，只有晚上来看她，她也很寂寞。她说，她的家境其实很好（这点不用她说我也知道，她吊的那两袋液体一千多，加上其它杂七杂八的费用一天不少于两千，换了别人早撤退了，她已经呆了半年，那得多少钱？！），她和老公是退休教师，女儿嫁了个广东的老板，儿子在一家大公司当个小头目，待遇不菲。他们全家最大的爱好就是吃肉，不是一般的猪牛羊肉，而是比较昂贵的黄鳝、泥鳅、青蛙、田螺、海鲜，而且顿顿必吃。她自己就是刮黄鳝泥鳅的高手，一分钟可以处理几十条。几年前，她老公得了老年痴呆，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都得她护理，拖了五年才去世。接下来她又得了尿毒症，很严重，全身都肿了，医院都觉得没有希望了，后来她听人家介绍练了一段时间气功，也没敢吃肉蛋这些高蛋白东西，居然不知不觉尿毒症好了。这时侥幸心理开始作祟，又开始大吃鳅鱼黄鳝，结果不久后胃疼检查，才发现已经是胃癌晚期，而且此前没有一点点预兆，连几个月前打B超都没发现半点痕迹。
“千万不要吃肉了，更不要吃鳅鱼黄鳝，我就是被它们害的！”这是她对我最后的忠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家用生命来证明给 你看的东西，你能说没有道理吗？
连续几天晚上，对门病房有个老头都在痛苦地呻吟。不知道是什么病，反正感觉他痛苦到了极点。他应该是个有权有势的人，或者他的儿女应该有点权势，因为他的病房规格很高，而且每天来看望的人络绎不绝，花篮都从病房里一直摆到了走廊上。可是就算全世界的花篮搬到他面前，也丝毫减轻不了他的痛苦。在死亡面前，绝对人人平等！
我被吵得睡不着觉，只好爬起来在走廊里游荡。我想起了一年前三姑火葬的情景。锅炉的门轰然洞开，她穿戴整齐的身体慢慢地滑进去。我们一大群亲人隔着铁栅栏哭到声嘶力竭。可是阻止不了车的滑动。然后，炉门关闭。那具躯体顷刻间灰飞烟灭。
死亡象一个巨大的黑洞，把所有的亲情、财富、恩爱、权势统统吞噬。
死亡是宗教和哲学的最高命题，所有的情感纠结缠绵悱恻在死亡面前都脆弱不堪。
生是相对，死是绝对。死神的影子每时每刻都在我们身边徘徊，有时远有时近，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
张小娴曰：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这样酸溜溜矫情不负责任的话，亏她说得出口，不知道动脑子没有——你不知道我爱你，我还可以表白可以围追堵切死缠滥打。如果阴阳相隔，那连表白的对象都没有了。孰远孰近？
还是李碧华说得现实：世界上最动听的话不是我爱你，而是你的肿瘤是良性的!
泰戈尔认为，人应当生如春花之绚丽，逝如秋叶之静美。其实生如春花之绚丽本就不易，象他老人家那样家境富足又文采风流的幸运儿毕竟少之又少，大多是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 ，被生活捉弄得狼狈不堪捉衿见肘，人人的心底都希望自己是在天空自在翱翔的天鹅，不幸日渐沦落为在烂泥塘里扑腾找食的家鹅，仔细想来真是一出搞笑的喜剧。逝如秋叶之静美就更是需要一翻深厚的修为。我看到过、听说过各种各样的死，那是人间悲剧的大集合。生前你可能是千娇百媚闭月羞花的美人，可能是风流倜傥貌比潘安的帅哥，可能仪态万方风度翩翩倾城倾国颠倒众生，可如果不幸死得很难堪，那生前的种种美艳便成为了一句佛经最贴切的注脚：色即是空。走得体面、安详、干净、没有痛苦、不连累别人其实是上苍赐予一个人最最丰厚的礼物，有资格得到它的人大多在生前已对尘世的种种诱惑心如止水波澜不兴。
生命因为艰难，所以弥足珍贵，所以我开始考虑听从叮当和老太太的劝告，不再杀害别的生命来补充自己的生命。可是我出院时，医生一再告诫，必须补充优质蛋白，多吃瘦肉，鸡鸭肉和鱼肉，这样才恢复得快。如果营养不良，病反复起来，可能要命的！
我又开始犹豫。
老公专门给我做了个糖醋排骨补元气。我尝了一口，差点把刚才吃的东西也吐出来，那味道腥膻得！叮当说肉是臭的，果然。我以前怎么楞是没吃出来？
那天晚上，我给已经调到其它城市工作的叮当打电话：“我决定不吃肉了。”电话那头传来她得意的笑声。
老太太说吃肉会要命，医生说不吃肉会要命。哪个更要命，不试试怎么能知道？
距出院两年过去了，现在我的命还拽在我自己手里，没有被谁要去。而且多年的老胃病好了；不象以前经常感冒了；以前超标的血胆固醇降到了正常范围；脑袋比以前清醒多了；不成天想睡瞌睡；也没有贫血营养不良。这是个长期试验，我还要做下去。等10年，20年，30年，再看看结果。
如果肯沉下心来仔细思量，人生的转角其实风光无限，种种奇妙的邂逅，只应了一部电视剧的名字：缘，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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