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巴东的"一夜情"

巴东的"一夜情"

文 / 蔡成


巴东姓蒋，是深圳一家民营书店的老板。巴东喜欢大把赚钱，更喜欢旅行和摄影。
2005年夏末，巴东背着包，一个人，在云贵高原游荡，撞上了今生最刻骨铭心的“一夜情”。
【一】
他从云南曲靖进入贵州，在长途大巴车上捡了份地图，乱看。看到贵州那些“猫场”、“狗场”、“兔街”、“羊街”、“猴营”、“马营”的怪地名，就笑。等到他的目光落在“匪子窝”上，不笑了。
巴东决定去匪子窝。
不清楚走了多远，只知足足过了4个多小时，瞅见一片“V”字形的玉米地，油亮油亮，美！顺着山势转个弯，十多幢茅草屋顶或石块屋顶，石头墙或木头墙的破房子静静站在绿树掩映的山坡上。不对，那不能算房子，只称得上一个窝棚挨着另一个窝棚。
巴东不断调整角度摁数码相机时，路旁玉米地里钻出一个人，笑吟吟打量巴东。
巴东留意到，该人脚踏一双太少见了的“草鞋”——不是稻草做的，裁剪了废弃的汽车轮胎底，加上麻线绳粗枝滥造出来的。而套在草鞋里的两只“袜子”，居然是长度不一，新旧各异的两块布。
巴东对那人笑笑，打招呼：“你好，这里是匪子窝吗？”
那人也笑，却不回答，仍旧打量巴东。半晌，问：“你来这里买女娃子吗？”
走南闯北各地方言略知一二的巴东听明白那人说的话，可好迷糊。他将对方的话原封不动从嘴里吐出来：“来这里买女娃子？”
那人再不说话，只用眼睛牢牢盯住巴东。眨几眼，仿佛下定决心，道：“你跟我来。”自告奋勇将巴东领进寨，直接送到塌了东首半边茅草顶的窝棚前，大声唤人。
嗓门大，急切，巴东听不清领路人和窝棚出来的那个稍微有些驼背的男人在交谈什么。
驼背男人不热情，也不冷淡，苍老的脸上刻满深深浅浅，特象是刻在石头上的深深浅浅。他瞄一眼巴东，伸右手，作个欢迎姿势：进来，坐。
巴东猫腰进了窝棚，就着歪斜了的木凳，落座。驼背叹口气，自言自语：“我家娃，比岩东细老二家的娃子还小1岁哩。细老二家的娃，上月里，有个河南人领走了，给了3200元哩……”
话音没落，巴东听得窝棚角落细细索索一阵响，接着是一声叹息，然后是拼命压抑的呜呜咽咽。巴东扭头，看到屋角里有张石头垒起的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驼背的话，尽是土得掉渣的方言，可巴东猛地彻底清醒了。他们，当自己是人贩子！
巴东急，站起来，慌乱摆手：“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来买人的。”
巴东的普通话驼背未必马上听懂了，但巴东的手势，驼背铁定立即猜测到具体内容。
刹那，驼背既不热情又不冷漠的脸上，飞快地换上失望落寞的神情。屋角里的呜呜咽咽，更是顿时换成了号啕……
巴东心里慌，迟迟疑疑比划着探问：“你们，干嘛，想卖女儿？”
哭，哭，还是哭。叹气，叹气，还是叹气。
时间在这贵州乌蒙山的山沟沟里，足足停滞不前有十分钟吧。沉默好长时间，驼背在加重喘息再狠狠叹口气后，说：“娃她娘的病越来越重，要出山看医生；屋子垮了一大片，要修；半坡地的芋头都被雨冲跑了……处处都得花钱啊，日子，难啊。”声音很低，言语很缓。
【二】
巴东走出窝棚，默默地，有个计划自心底缓缓慢慢溜出来，一点一点一点往上蹿，终于蹿到嘴角边，恐怕使劲按也按不回去了。巴东毅然决然回到窝棚，手上握着一扎钱，边用劲打手势，边神色慌乱地说话，他一字一句说：“我，今晚住你们家。住，住宿，借宿你们家。你们给吃，住，这钱是食宿费，食宿费……”怕驼背听不懂，巴东将手放嘴边扒拉，作吃饭状；身子往后仰，闭眼睛，摆出睡觉样子。
驼背瞪眼看巴东。屋角里的哭声息了，床上拱出一张瘦弱女人的脸，睁大无神的眼睛看巴东。
巴东将钱塞驼背手上。驼背缩手，身子往后躲。好似，好似巴东捏着的一叠钞票不是钱，而是烫手的山芋。
巴东急，步步紧逼，将钱一股脑儿塞进驼背手上。再将背上的包卸下，放凳子上，摆明今天是当“房客”当定了。
驼背与女人面面相觑，驼背走近女人的床边，商量着什么。钱，终于揣进驼背的怀里了。
巴东笑了。巴东偷偷摁摁兜里的银行卡，想，早知如此，在曲靖市的银行该再多取几张钞了。又想，2600元，应当暂时够这户人家看病，修缮屋子，买粮食了吧。
【三】
巴东拿着相机出窝棚，四处看，拍照。看见驼背“房东”匆匆从窝棚出来，在寨里转一圈，捧着点什么匆匆回家去了。又看见一个女孩，不高，辫子长，背上挂着一篓青草，赶着一头牛，回他今晚的“山居旅店”了。
红豆炒酸菜，煮芋头，板栗煨鸡，还有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叶子炒鸡蛋，青青绿绿的叶子，看起来挺养眼。然后便是三海碗金黄金黄的玉米，满满当当的一碗白米饭。这些，是餐桌上的全部美食了。
沟通难顺畅，他担心房东两口子误会，干脆坐桌子旁，准备张嘴大吃——还没举筷，驼背慌慌张将巴东眼前的玉米端走，将唯一的一碗白米饭摆他面前。
一番比划，巴东知道了。房东一家，一年到头，唯有过年才会吃一餐两餐白米饭，平时全部以玉米为主食。这碗米饭，一小时前它是房东转了整个寨子才借来的一撮米。
深圳遍地都是特色各异的酒楼菜馆，什么山珍海味没浅尝过呢，可真的都不及这乌蒙山里头的红豆酸菜和板栗煨鸡，香得不能再香了。
赶牛回家的女孩坐巴东左侧，是生病的女主人千呼万唤半天才叫上桌的。巴东看她一眼，正碰上女孩躲躲闪闪瞟过来的眼神。这小女孩顶多十五六岁吧，搁城里，正是如花似玉的美妙年龄，该读中学了。巴东想，明明先前赶牛回家时她穿着一身灰，现在换成上身大红，下身深蓝，嗯，好看多了。
尽管语言有障碍，可饭后巴东还是与房东一家来了一番“沟通”。“房东”姓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13岁那年因去煤洞里背煤炭，煤洞坍方死了，煤洞主只赔了680元。另一个儿子，今年12岁，也去煤洞里背煤去了。匪子窝的男孩们，除了三个有幸在校读书，几乎全去媒洞里背煤了，一天忙乎完能挣10多元……
“唉，听说贵州的好多小煤洞都要被政府关闭了，说是怕出祸事死人。往后，孩子们去哪挣钱咳……”房东叹气。他说，如果不能去煤洞里挣些钱，寨子里家家户户整完一年顶多靠卖玉米卖芋头得个300多元。
“如果谁家孩子多，或许手头会宽松点……”房东的话，让巴东大吃一惊。这里，将女儿卖给人贩子或远方找上门来“亲自买亲”的人为妻，竟然当成一箭双雕的好事——家里由此暂时“富裕”起来，而女儿从此也会过上好日子，至少吃饱喝足，或许还有好些新衣服穿。寨里有好几家的女儿由此“远走高飞”了。更为耸人听闻的是，寨里竟有人家将自己才出生不久的儿子卖给人贩子——或是因是超生怕罚一辈子恐怕也支付不起的“巨款”（1万元左右），或是纯粹为了几千元钱“收入”。巴东更知道了惊人的“天价”：小男孩，5000元以上；女孩，不管成年与否，3000元左右。
【四】
夜渐深，窗内窗外都是漆黑一团。巴东的心，疼了又疼。他比匪子窝的人清醒，他知道那些所谓卖予人贩子去给人作妻子的女孩，未必真是为人妻，很可能落得更不堪的下场——被强行送去城市的风月场所供人肆意玩弄。巴东躺在简陋的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床是女孩让出来的，山里头的女孩不会使用化妆品，可床上溢满了淡淡的清香。好闻。
巴东坐起，点燃一支烟。忽然，吃一惊，床前站着一个黑影！瘦瘦小小，是女孩。
巴东有点狼狈，说：“对不起，我占你的床了……”他想起床。
黑影不动，却传出用了好多的劲挤出来的低低声音：“我爹我娘说，今儿晚，我和叔……我，我和哥睡……”
巴东的脑子里“轰”一下，又“轰”一下。
女孩摸索着脱衣了，摸索着上床，进了被子里，一动不动，像趴着一截木头。巴东木木的，却又迷迷糊糊感受到有一团柔软热乎的身子已经挨着自己了。
巴东的脑子里翻江倒海，一个念头跑出来，又一个念头跑出来——他们用这种方式感恩？他们等会敲锣打鼓唤醒全寨人来“抓现场”，声称巴东强暴小女孩了，然后索取天价“遮羞费”？他们……
想不出一个任何结论。巴东唯一能采取的行动是立刻穿衣起床。女孩却嘤嘤抽泣了：“哥，我爹我娘说，我们已经收了你的钱……”
巴东不动，女孩却又在动了——她已经不抽泣了，在发抖。她已全身靠着巴东了，滚烫滚烫的身子，抖不停。他将手放在被子上，轻轻拍两下：“小妹妹，你先好好睡吧，叔叔等会再睡。”
近天亮时，一夜始终坐床上不动的巴东终于打起瞌睡来。晨曦微露，从木条漏窗闯进寸寸光阴，巴东疲惫地合上眼帘前，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女孩侧脸躺着，脸颊洁净，嘴角安详，睡得正香。
巴东笑一下，心底一丝邪念都没停留，头晃了几晃，就坐着睡着了。
【五】
醒来时，天早已大亮。巴东急急下床，出“客房”，驼背匆匆走近，他将手上的一个布包紧紧按在巴东手上。巴东疑惑地揭开布包，愣住了——钱，显然是自己支付的全部的“食宿费”！
驼背尴尬地解释：“你是一个好人。昨晚的事，我家金花都跟我们说了。这钱，我们不能收……”
巴东发呆，嘴里半晌吐不出一个字眼。愣了好久，嘴里还是没话可说，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招，巴东终于开腔了。一半是真话，一半是谎言。真话是：“这些钱，仅仅是我卖一本书赚的钱……”巴东确实卖过一本书，16开本大部头法学工具书。原定价980元，巴东撕去版权页，换上改了定价的“新版权页”，新的定价是3600元。该书卖给深圳一家大集团公司，扣除销售回扣和进货成本，恰恰赢利2600元。谎言是：“我出外旅游时经常住大酒店，哪家不是收费3000元4000元一晚……”
巴东编织了太多真假故事，驼背终于将信将疑又千恩万谢将布包重新掖进胸前的衣兜。他长吁一口气，觉得始终晃晃悠悠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原处，熨熨帖帖了。曾经从手边溜走的太多2600元，全都轻飘飘的，全不及今天的厚重。
巴东告别后，走出寨子。回首看，驼背还站在破旧的窝棚前，病女人举手臂摆动。金花却倚着门，一动不动。
巴东的鼻子有点酸楚，他拿出数码相机，对焦，轻轻一摁，喀嚓。倚门远望的金花，还有她的父母，永远定格在镜头里了。.

[:sz16:] ，标题党害人啊！
本还以为是楼主在巴东发生的一夜情，本着八卦的精神进来瞅瞅，晕哦~~.

看得很心酸的，不过中国真的还有这样的地方吗？如果有，政府不管吗？这是怎样的罪孽啊？.

这种地方不要太多哦，只是ZF装着看不到。。。[:sz11:].

每次看到这种新闻或者文章
我就会想起
一桌桌公款的餐宴
一张张虚伪的嘴脸.

ZF都去支援人家一天吃五顿去了.

回复 4楼chengmin 的帖子

不知道，我曾经通过丽江一个客栈的老板资助过一个初中生，现在已经考上云南大学，一直有一些联系。
感觉那个女孩虽然也算家境贫寒，但似乎还说得过去，能用上手机，能自己支持读大学的费用。据客栈老板说，基本上这个标准算是当地很贫困的了。是不是更贫困的都在大山深处，我们去不到，也听不到？.

去年去了贵州格凸河山区，那里确实艰苦，大多数房子都是石头啊塑料布啊草啊搭建，没有亲眼见到难以想象的。大多数孩子要走很多路上学，衣服大多是捐赠的，现在学校经过大家的帮助搞的很不错，有教室食堂宿舍操场，路远的可以住宿。真心佩服哪些老师，很有爱心，在那里坚持着。.

雅虎上的“心香一脉”栏目.

[quote]原帖由 [i]普通[/i] 于 2012-6-14 15:44 发表 [url=http://ww123.net/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8803536&ptid=4819505][img]http://ww123.net/images/common/back.gif[/img][/url]
每次看到这种新闻或者文章
我就会想起
一桌桌公款的餐宴
一张张虚伪的嘴脸 [/quote]

我们给山区的一个希望小学捐款,参观学校时得知有些孩子一个月都吃不上一回肉. 但转眼我们面对着县领导和丰盛的万宴,真真是食不下咽.吃完饭,看着一院子的车子,心里真是感慨万千......

看看《爱心行动》栏目里面的帖子吧，“揪揪大宝”的几个帖子，都很清楚的说明了，今天中国这样的地方很多啊，即使在如“张家界”这种闻名世界的旅游胜地，也同样有这么贫穷的地方。
我们的ZF从来就不是一个为人民服务的组织，但是我们可以学会自救和互救。.

去过广西的山区，就是这么的穷，下住牲口上住人的棚子，没有水源的地方，靠建造的储水池来存雨水和山顶留下来的水，几年前才通电，年轻人基本上都到外面打工去了，呆在家里的都是老人和孩子，小朋友每天上学得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来回至少三个小时，我们家女儿跟着一起去的，她看到后才相信还有这样过日子的。.

真的很心酸。想想ZF的一顿饭，能抵上这些地方一家人几个月的生活，郁闷.

唉..这3000元左右对于这个样的山区这麽珍贵，捐给这样的人家太值得了.

看得心酸，如果碰到这样的人群，我们应该帮助。.

[quote]原帖由 [i]毛豆妈[/i] 于 2012-6-13 10:37 发表 [url=http://ww123.net/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8799377&ptid=4819505][img]http://ww123.net/images/common/back.gif[/img][/url]
[:sz16:] ，标题党害人啊！
本还以为是楼主在巴东发生的一夜情，本着八卦的精神进来瞅瞅，晕哦~~ [/quote]
别倒了,我扶着你:lol.